三十四章 给您安排了位新侍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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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木门被紧紧关住,并没有落锁的声音。江凛跪在原地,听着苏天亮的脚步一路远去,然后,抬起眼睛,微微扯了扯唇角。 ……和季寒城两个人制造出来的“破绽”,果然被利用起来了。 苏天亮方才撂下的话也就骗骗当真无知的罪奴。这项圈他和陆离两个人一起至少研究过一个礼拜,也被陆离做了点小改装。这项圈到底有什么功能,能做到什么程度,苏天亮不可能比他更清楚。 什么定位在一个屋子里,出门就破坏脊椎,项圈的定位惩罚是预设好的,超出范围二级电击,十分钟内不回原位,三级电击。破坏脊椎的脉冲只有暴力破解的时候才可能触发。 但,此刻苏天亮想把他关在屋子里,阻止他回居室,这个目的昭然若揭。——季寒城如果当真以神智不清的情况回房,床上被安排了个绝不能碰的人,这事可就大了。 苏天亮方才在这里与他交谈,室内大概率没有摄像头。但江凛还是留了点心用身体阻挡着有可能的窥视,从项圈内侧扯出一根细细的钢线。——细小的金属物体,没有哪里比这里更好藏了。 钢丝锋利的边缘把他的脖颈割出一条细细的口子,丝丝拉拉地痛了一下。他也没管这些细节,摸索着用钢线尖端在项圈左侧根本难以注意到的孔洞戳了进去。 既然要来主山,项圈定位功能至少得能物理关一下,要不然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苏天亮倒未必真改了这个权限,但反正有备无患。 前门被关死了,应当有人看守。这屋子的窗户高得很,足有两米半高,也落着锁。江凛抬头看了看,还行。 这高度对他来讲不是压力,出是肯定出得去。他现在真正担心的还是季寒城的状况。无论如何这狼崽子的安危是最大的优先,哪怕拼着身份露馅,甚至拼着让苏家再重看他结了案的卷宗,如果季寒城真有危险,他也得去幽岭那边接应。 但如果矿脉下方有惊无险,他贸然跑去,就未免小题大做。 正犹豫着,项圈传来剧烈但不算难忍的刺痛。两长,两短。 江凛长长呼出一口气,觉得如卸重负。 两人分开时如果通讯暂时联系不上,可以用项圈的一级电击做暗号,这是他和季寒城早商议好的。季寒城随身的通讯能够直接控制电击的长度和烈度,这两长两短的意思是“有暗算,没事”。 随即,又是两下极短的。“等我回来。” 既然这样,大约就是像苏天亮说的那样,是在矿脉下遇见了原本不应存在的高级祟影。——生命无碍,那就想办法解决一下苏天亮在这边搞出来的事情。——但也不用太急,苏天亮刚刚把他关在这里,也还需要一点时间布置。季寒城人在后山,出了事哪怕匆匆回来,也要半个小时。 室内并没有钟表,江凛静静坐着,按呼吸脉搏数着时间。 二十分钟…… 二十五分钟…… 差不多了。 江凛助跑两步,一跃翻上窗棂,又利落拿钢丝开了锁。这种不是专门改装的囚室,关个普通人还行,要关他还是难了点。 --- 头疼。 主要是头疼。睁开眼睛就觉得周遭都在发疯地乱撞乱转的头疼。 其实倒也不像是架着他的凌恺大呼小叫的那么严重——至少他现在其实还挺清醒的。季寒城心想。 如苏慕白所说,幽岭矿下这一条小路应当都是B级乃至C级的祟影,是探好了路,专门带几位少主来修习的。原本也是如此,几人一路走过去,借助着苏慕白所说的呼吸法门,确实比之前容易控制许多。 直到一声巨响,韩重锦大呼一声“小心”,把靠墙壁最近的凌恺扑开——洞xue的石壁骤然间塌方,左侧一条从未被人涉足的矿洞内闪出一片幽绿的光斑,在大量充满星屑杂质的灵魄矿脉中,几条迅疾如巨蟒的黑影猛然扑出来。 在一瞬间的慌乱中,季耀光似有意似无意地,在躲开一条黑影侵袭的同时,肩胛将季寒城猛地向一条隐蔽在矿洞角落中的黑影一推。 苏慕白、凌恺与韩重锦都被矿洞内刚刚窜出的几条黑影夺去全部注意力的同时,季寒城与一条绝对高于B级的强大黑影正正相对。电光火石间,再没有任何控制和留力的可能,肾上腺素飙升,在生死危机中,黑狼一声长啸,将血脉中流淌的镇祟之力猛烈地向那条黑影爆发般地冲击过去。 几条纯血狼合力,数条祟影如阳光下的冰凌,不久就嘶嘶地融化躲避得无影无踪。但退出矿洞时,季寒城已经没有力气维持狼型,头疼欲裂,冷汗浸透了衣服。 “这件事是我的失职。”苏慕白伸手扶起季寒城,两条微带灰白的眉峰微微蹙起。“我会派人细查这条矿洞的问题,但好在有惊无险,季少主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应当就会好了。” 韩重锦也伸手在另一边把季寒城托起来,打着哈哈说:“也亏季少主是纯血黑狼,要不然只怕就更危险。如果季少主需要,老韩再帮你多安排几个罪奴?” “……不必了。”季寒城借着伸手揉擦眼睛的机会,不引人注目地把衣袖内侧缝的一颗小小的白色药片卷进嘴中,咽了下去。 “他那个罪奴挺禁打的。”季耀光的声音听起来莫名带着点嗤笑,“就是他不喜欢嘛,是不是?”季耀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也多少有点发红,面对几条祟影,他也不是没有影响。 苏慕白仍然伸手撑着季寒城,什么话也没说。 季寒城在血脉发作的时候,总是对周遭人的情绪过分敏感。他总觉得,方才这一瞬间,苏慕白内心多少有些不虞。他忍不住撑着头疼向苏家主的侧颜看了一眼。 很平静的一张脸,头发灰白,眼角深刻的皱纹把眼睛扯得有些下垂。鼻骨隆起的形状侧面看起来很锋锐,莫名有一点不知源自何处的眼熟。 看苏慕白觉得眼熟,真是怪了。季寒城又看了几眼,又觉得头疼得离谱,苏慕白的脸忽近忽远,晕得想吐,不知道是不是那颗凌家主小男友送来的药丸返上来的劲。他索性闭上了眼睛,踉跄两步,往搞不清状况的凌恺身上一砸。 这种时候,倒是凌恺架着他比较安心点。至少他这几天被竹子管得很好,应当没有机会使什么坏。 这一路季寒城就闭着眼睛,由着凌恺一边不住嘴地问情况,一边架着他往回走。季耀光也就是勉强能撑,苏慕白心情似乎依旧不怎么愉快,除了简短地解释几句,不大说话。韩重锦倒仍旧脾气很好,将黑狼血脉的问题详详细细地讲给凌恺知道。 没过多久,接应的狼族就呼啦啦地过来,将家主与几位少主迎了回去。 苏慕白看了一眼满脸殷勤的苏天亮,问:“收到消息了吧,都准备好了?” “是,准备好了。”苏天亮规规矩矩地回答,“季家两位少主的侍奴都在居室内等候。” 苏慕白嗯了一声,踌躇了一下,想说什么,又自己深深抿住了嘴唇,站定了脚步,看苏天亮身后一个身型高大的狼族代替凌恺撑住季寒城的身体,扶着他向客居的院内走去。 良久,苏慕白深深叹出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轻声说: “……小雨,姐,你说我能怎么办?小凛这孩子……我到底怎么能帮一把啊。” 季寒城并不知道苏家主一路心情不虞的原因。 搀扶着他走路的陌生狼族意外走得缓慢,远远落在季耀光和凌恺的后面。走进院落时,已经空寂无人了。 眼睛看到了这些日来已经住得熟悉的门口,季寒城微微吐了口气。江凛应该在里面吧? 总觉得,看到那个人脸上什么都不在乎的笑意,自己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个狼族扶着他向屋门走,开门的一瞬间,忽然在他耳边说: “……您那个罪奴今天向天亮少主哭求,说不想在您这儿送了命。少主没答应,他今日里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您放心,已经给您临时安排了一位新侍奴,已经在床上等候了。” 季寒城一怔,还没等疼得晕眩的头脑反应出来这话的意思,就踉跄着被这陌生狼族推了进去。 砰地一声,门在身后关上了。季寒城猛地伸手去拧门把,纹丝不动。是从外面锁住了。 霎时间,冷汗从额前大片地渗出来。季寒城紧紧盯着面前的床铺——一片柔软的被褥间鼓起一个人型的凸起,里面应当是蜷着个人。 强烈的恐慌如同潜藏的恶龙爪牙,在一片深黑的潭水中向上翻滚,带得胃部一阵痉挛。 …… 方才他给江凛发了通讯,没有得到回复,因此用项圈的一级电击发了简短的暗码。 主山目前不应该有人知道他和江凛真正的关系,说江凛自己逃跑当然是满口胡言,但是,他出了什么事? 他被关去了别处? 甚至……灭口? 今日苏慕白和韩重锦都去了山间,少主苏天亮几乎可以在主山为所欲为。 他要对一个罪奴出手,江凛有办法抵御吗? 在一片心惊胆战头疼欲裂中,季寒城呼吸急促,紧紧盯着床铺上的凸起,仿佛里面藏了只吃人的凶兽。 床上现在被放了个什么人?季寒城本能地觉得危险。那应该是一个同处一室就会给他带来无尽麻烦的人。 他心跳疯狂鼓噪几乎要跳出腔子,头疼得要炸开,一层一层地冷汗浸着往下淌,把原本也看不太清晰的眼睛浸得又酸又涩。他不敢去靠近那个床铺,顺着门板滑了下去,想赶紧向苏慕白发个通讯,却忽然发现,手腕上空空的,通讯器不翼而飞。 这一路上,他状况不对,通讯器很可能是方才扶着他的那头狼卸掉的。 头脑疯狂地运转着当前的情况,床上原本被毯子从头到脚覆盖着蜷成很小一团的人,忽然把头上的毯子掀开,翻身下了床。 平着视线的高度是一双腿,穿着简单的浅灰色棉麻裤子,那双腿又长又直,肌rou流畅,十分眼熟。 他没穿鞋袜,一双赤裸的脚踩在木质地板上。 并没有等季寒城抬头,那个人已经放低了身子,面前出现一张干净俊朗的脸,缩在毯子下面出了点薄汗的缘故,头发比平时更乱,横七竖八地翘着。深棕色瞳仁的眼睛和他近在咫尺,能看清他内双眼皮的一点皱褶在眼角描绘出的细小锐角。 季寒城愣愣地盯着眼前熟悉的脸,猛地深呼吸一下,闭上眼睛,狠命定了定神,又睁开。 “……少主,想我了吗?”江凛笑微微的,半跪在他眼前。 季寒城左手一把掐住他的下颌,右手狠狠甩了个巴掌上去。 “嘶…”江凛的脸被他打得一偏,几道指印霎时间浮了起来。又笑笑:“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不是幻觉,幻觉打起来手感不能这么对。 季寒城方才一瞬间的恐慌,在看到江凛的一瞬间就好了一大半。头还是疼,但一颗仿佛是在数千米的高峰冰凉地飘着的心悠悠地落回了实地,伸手一把将他扯到自己怀里,抱住了。良久,才低声说:“你怎么在这儿?” 话一出口,他也觉得自己问得怪。 “我不在这儿,还应该在哪?”江凛低声笑。又问:“没事吗?” “……没事。”季寒城揉了揉额角,问:“屋里还有谁?” “能走路吗?”江凛问。 “能。”季寒城撑着起身,被江凛一把扶起来。季寒城忽然觉得,江凛应该比方才架着他的凌恺劲儿大,撑得稳多了。 都这个时候了,他也没矫情,就整个人靠在江凛身上,由着他把他往浴室的方向架着走。 没放水的浴缸里裹着毯子睡着的,是一个留着短发的纤细人影,闭着眼睛,脸上贴了个玫瑰型的硕大的纹身贴,把五官遮掩了不少,看不太出来男女。 大概是由于那颗药的缘故,季寒城现在倒不怎么失控,就是头疼眩晕,觉得浴室里四面八方的墙壁围着他忽悠忽悠地转,只能撑着江凛才不至于倒下去。盯着那人的脸看了半天,终于从那张也转来转去的脸上分辨出了那丝熟悉,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苏慕白的小女儿,前几天蓉蓉那朵小绿茶哭着要自杀时信息就是发到了她那里。 这是十四岁的苏小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