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季瑾后来旁敲侧击地向米兰问过几回泰坦星的事，每次都被含混带过。他也试图转而向米兰身旁的卡其他们打探消息，但毫无建树，那几只雌虫嘴巴严丝合缝，一套高度统一的话术来回重复，简直跟经历过统一培训一样。

    很快季瑾就没时间去琢磨这些事了，那时在基地里米兰加速将平民雌虫转化为解放者的命令初现成效，之后的一个月里帝国各地的起义活动再度升级，荣耀军团在各个星球的驻军纷纷来电请求总部协助，夏琛一个个赶过去是来不及了，终日在办公室里调度军队，好不容易闲下来还要被叫去开军团长会议，比之前忙了不止一个量级。

    他闲不下来，季瑾只会更加忙碌，甚至跟夏琛一起加了半个月班，实在太晚了就直接睡在军营里。但是情况并没有出现好转，电报仍然像雪花般朝办公室飞来，帝国正如米兰预言的那般呈现出江河日下的颓势，并且扩散的速度远超季瑾想象。

    帝国的一切挣扎都倒映在天伽首领的眼睛里，每一步都被精准预测，再如何辛苦都是徒劳无功。季瑾不得不对米兰的卓越远见感到敬佩，但经历过泰坦星之后他的心里疑虑重重，反倒咂摸出几分诡异的不对劲来。

    为什么米兰对于帝国的动向预判得分毫不差，世上当真有如此料事如神的虫吗？如此惊才绝艳的雌虫，为什么会在过去的数百年里籍籍无名？但他又实在很难拒绝这样一个行动力极强又散发着理想主义光辉的雌虫，要是没有了米兰的领导，谁来帮助这些雌虫摆脱苦难？

    民间的情绪已经如此沸腾，如今弓在弦上，不得不发。推翻雄虫的统治必须要一个合格的领袖，天伽是这片荒海里的孤舟，他被迫捆绑在米兰的船上，尽管态度消极，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随着抗议活动越发频繁地爆发，两个月后米兰在天伽的高层集会上宣布完成了募集二十万军队的任务，并于三天后以天马01星为临时首都，正式向帝国宣战。

    尽管宣战视频第一时间被禁止在民间传播，季瑾却在第一时间在军部的线上会议中看见了这段宣战视频。

    画面中米兰站在天马03星的基地前，身后是一面高耸矗立的天伽旗帜，更远处的背景是一片青郁的重峦叠翠。他身着天伽首领的制服，肩上银色流苏状的天伽旗帜肩章熠熠闪光，雌虫站在高台之上，大片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衬得他仿佛神明般光辉闪耀。

    “亲爱的雌虫同胞们，我是天伽族的首领米兰。今天在这里，我有一些肺腑之言想同你们说。”

    “虫族的历史由来已久，在万年前的过去，雌虫与雄虫曾是合作互利的关系，共同建造了文明社会的雏形。然而霜林叛乱后，在林氏皇室世世代代的统治下，雄虫的权利无序扩张，并愈发变本加厉，严重威胁到了雌虫的基本权利。”

    “这世界上有一条亘古不变的公理：每只虫生来享有平等的权利，哪怕因为后天的际遇导致生活条件的变化，仍应该保持其完整的生命权和自由权。然而雄虫虫皇与全部由雄虫组成的政事厅施行雄虫至上的暴政，帝国的雌虫自从出生以来就被教导如何侍奉雄虫，自愿放弃自由的权利、放弃掌控自己生命的权利。”

    “雄虫政府对雌虫采取的统治手段是极其阴狠、毒辣的。帝国律法充满了堂然侵害雌虫生命权的条例，禁止雌虫接受高等教育，通过强制性的婚姻关系将雌虫划分为雌君、雌侍与雌奴三个阶级，并诱导高阶级雌虫对低阶级雌虫的压迫，以此从精神层面上进一步控制雌虫，强化自己的统治。”

    “虫族帝国的扩张史同时也是一部由雌虫血泪铸就的苦难史，然而雌虫为帝国所做的贡献被认为理所应当，并没有得到社会丝毫对等的尊重。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所有的雌虫都无法独善其身，哪怕成为了贵族和雄虫的雌君，依然无时无刻不活在雄虫的压迫中。为了帝国的繁荣稳定，民众本可以容忍一些不合理的行为，然而帝国王室与政府的行为越发猖狂，过去几年里施行的种种法律，都表明帝国完全没有将雌虫当成是与雄虫平等的个体对待。在如此情境下，雌虫们联合起来，争取自己与生俱来的权利，是完全正当且合理的。”

    “天伽的成立是为了对抗腐朽的虫族帝国，我们自称为天伽人，代表彻底与虫族帝国划分界限。天伽将成立一个完全平等的星际国度，我们将消灭一切对雌虫的压迫，保证每只雌虫完整的权利，包括基由生命权衍生的受教育权、飞行权与结合权。我们将建立由雌虫组成的民主政府，取消贵族制度，让所有民众都拥有公平的上升渠道。”

    “天伽将为民主而战，为正义、公平与自由而战。我在此欢迎一切有志之士加入天伽，成为天伽族的一份子，建造属于雌虫自己的家园，一个雌虫之间互相尊重、爱护的世界。同时我要正告虫皇与政事厅的诸位雄虫：一切卑劣的罪行都无法永远横行于世间，等到阳光普照大地的那一天，帝国的罪虫都会得到应有的审判！”

    画面关闭，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夏琛靠坐在办公室的躺椅上，对陈凯星凉凉道：“能让他们养出如此规模的军队，第一军团没对天马03星的基地巡视吗？”

    陈凯星苦着脸道：“镇压任务当时不是你们荣耀军团负责的吗，我以为你们清理干净了！”

    “当时是清理干净了，跟你后来把天伽人放进去有什么关系。”夏琛坚决不背这个黑锅，“你们的巡逻体系问题很大。”

    “行了行了。”一个参谋出来打圆场，“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天伽的问题解决——”

    陈凯星办公室的紧急通讯仪突然亮起红灯，他的副官急急忙忙跑过去，一分钟后神情凝重地挂了电话：“长官，天马01星和05星驻军传来急讯，天伽军正在攻打这两颗星球，驻军快要坚持不住了，请求总部支援。”

    陈凯星脸色铁青：“立刻调集总部所有可调动的作战部队，我亲自带队围剿天伽军。元帅，事态紧急，我申请先退出会议。”

    “你们部队数量够吗？”夏琛看热闹不嫌事大，悠悠道，“荣耀军团离你们最，元帅，我们荣耀军团请求出兵协助第一军团，请您批准。”

    “这是第一军团自己的事！”陈凯星罕见地激动起来，额头上爆出道道青筋，不顾形象地朝他大吼，“我的辖区里出了这样的乱子，全部都是我的责任，要是我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你让我这个军团长怎么当？！”

    他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倒也不难理解，毕竟把五大军团耍得团团转的罪魁祸首一直藏在自己的辖区里，还在这种会议上直接被公开，换了哪个军团长来也绷不住高升的血压。夏琛识趣地闭上了嘴，洛伦佐见状也让陈凯星立刻前去镇压天伽军，陈凯星领命匆匆离去，会议很快随之解散。

    从陈凯星离去开始，季瑾的表情就一直十分微妙，眼下踌躇一阵，迟疑地喊他：“长官……”

    “嗯？”

    “我们真的不管吗？”

    “不用管，陈凯星解决不了的。”夏琛不以为意地摆手道，“要是这么好解决，我们也不会这么长时间都拿天伽军没办法了。”

    “那您为什么还同意让第一军团单独行动？”

    “大家是平级，我又不能领导他。”夏琛说罢一时没了下文，撑着下巴思索良久，轻声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天马03星那么大一个基地，往来运输舰船多少，第一军团的巡逻军居然毫无察觉？”

    “是很奇怪……”

    “不对劲。”夏琛打了个哈欠，吩咐季瑾将命令发下去，“让我们的所有部队做好作战准备，将警戒状态调整为临战级。”

    他直起身，打开门朝停机坪走去：“我去趟军部。你有空的话往指挥舰的仓库里多堆点东西，也许我们很快就有一场硬仗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