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二次交易/我缺个玩物

    焱鸷挺大方，让小二送来一桌子好菜，摆在外间小厅，他自己却不吃。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辟谷？”叶淮心穿上了那条半干的裤子，毫不客气地坐到桌前，一边大口扒饭吃菜一边问，“就算辟谷不会死，可美味当前，不吃一口不觉得可惜吗？”

    焱鸷在内室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叶淮心也没有非要他回答，只是自己喜欢叨罢了。

    但隔了一会儿，焱鸷回答他：“我若真觉得美味，自然会吃掉，不会放过的。”

    叶淮心吐出一块鸡骨头，想着他这话听着好像有点怪，又想不出来到底哪里怪。他再吃了几口，又问：“明日你打算怎么避过那狗东西带我出去？还有，我要去梧桐岭，过了万仞岗往西边走，然后再往北。你能送我到哪里？过了刀子口可以么？”

    刀子口是万仞岗西边一片山石地，坡度倒是不高，但地上没什么泥土，都是一些边角尖锐的石块。因为没有植物生长，既没有人迹，也没有兽踪，除了一条小道上石头被数百年的行路人磨得平滑，其他石块都保持着锋利的边缘，因此被称为刀子口。

    “可以。”焱鸷从卧房走出来，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就点了头。叶淮心有点意外，看了他一眼，猜测地问道：“你该不会也要去梧桐岭？”

    “对。”

    叶淮心面露喜色，“你也是要去凤凰集看看今年会有什么厉害的法宝被拿出来交易吧？那你可以直接把我送到梧桐岭！太好了！不用担心叶淮轩那狗东西了。”

    焱鸷好笑地看着他说道：“你是要开始和我做第二个交易么？”

    “呃……”叶淮心睁大了眼，“这、这也得交易？”

    “那当然，不然我凭什么帮你？这世上，除了你爹娘会不计回报对你好，你还指望谁平白无故帮你？”

    这话竟让叶淮心怔住了，许久才喃喃自语似的

    说道：“对……对啊。别人凭什么对我好？”

    随即抬头看着焱鸷说：“倘若你送我到梧桐岭，保我直到三天的凤凰集结束都不被叶淮轩那狗东西撵回去，我要付什么报酬？”

    叶淮心放下了筷子，就那么挺直着腰板坐在椅子上等着焱鸷回答。

    他穿着绸缎做的华美衣袍，先前躺着休息时略有散乱的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个子在普通人里算是高的，但明显是个天生的小骨架，因此这样的身高只显得身材颀长柔韧。五官有种不该在男子脸上出现的精致，衬着象牙白的肤色，略一蹙眉，就格外惹人怜爱。他又倔强地抿着唇，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人，丝毫不显得卑微，却有种同时揉杂了坚毅和脆弱这两种相反性质的奇妙感觉。

    让人分外想欺凌……

    “我什么都不缺，但我不介意多个玩物。”焱鸷一字一字地说。

    叶淮心愣住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或是感觉受到侮辱而恼羞成怒的样子，反而很平静地问道：“作为你的玩物，会被怎样对待？”

    “玩物没有资格选择被怎样对待，我只能保证，只要你老老实实，你就能全须全尾活得好好的。我也不会让你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交易结束之后，你也不会被我打扰。”

    叶淮心没有想太久，他仍旧抬着头，脸上露出说不出意味的笑：“可以。”

    反倒是焱鸷有些惊讶，“叶少主，你好歹是堂堂梵海旗的少主，真的这么无所谓吗？”

    “既然没有平白无故的帮忙，那就交换吧。”叶淮心又笑了笑，“我倒是有不少钱，可你不要钱。那我除了自己这个人，也没什么可交换的了。反正我现在的处境，也不比做你玩物好多少，甚至更糟糕。

    “只是，我要换的就不止是到梧桐岭这一趟了。”

    “你还要在梵海旗的弟子试炼上获胜。”焱鸷说出预料中的条件。

    “除此之外，我还要你帮我夺回梵海旗旗主之位。”叶淮心毫不畏惧地与焱鸷对视。

    “我是无踪岛的客卿。”焱鸷淡淡地说，“无踪岛从来不参与玄宇大陆门派的争端。我帮你赢一场试炼还是小事，若要我为你谋夺门派宗主之位，那我就违背了无踪岛的戒律，只能脱离无踪岛。”

    无踪岛是玄宇大陆上最神秘，也最强大的门派。傀儡师焱鸷身为玄宇大陆上唯一会禁术傀儡术的人，几百年来没有被各大门派明目张胆讨伐，除了他本身实力强横，还因为他有无踪岛客卿这个背景。

    无踪岛的人不参与各势力间的争斗，但对自己人也极为护短。虽然暗地里的小勾当在当事人无所谓的情况下不一定理会，但若想明里对付无踪岛的人，那便是不把无踪岛放在眼里。

    再强大的人，一旦失去靠山，便会随时陷入险象环生的漩涡。何况傀儡术这门禁术在被各大门派口口声声说应该封禁毁灭的同时，也使无数人趋之若鹜。倘若有一天，焱鸷真的失去倚仗，就会成为无数贪婪野兽争夺的猎物。假如他不幸落入谁的手中，必然会被人用尽手段逼问傀儡术的术法。

    “我没有为了一个玩物把自己置身麻烦之中的打算。”他明确地拒绝了叶淮心。

    叶淮心眼里划过一丝失望，“那么我们就一次次算吧。这一次，你保我从这家客栈到梧桐岭三天凤凰集期间不被人阻挠，这段时间里，我就是你的玩物。至于梵海旗的弟子试炼，我们到时候再谈。”

    焱鸷站着，他坐着，此时他微仰着头抬眼看着焱鸷。迎着焱鸷的目光，他又一次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的形状。既显得无辜淳澈，又有一种天然不自知的魅惑。

    焱鸷心里动了动，缓缓说道：“你知道曾经有多少像你这样漂亮的少年人愿意爬过来做我的玩物吗？”

    叶淮心敛了笑意，“很多吗？”

    “很多。”焱鸷双臂抱在胸前。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戒备的姿态。

    “他们明明怕得要死，还是做出乖巧的模样讨好我。”他慢慢朝叶淮心走过来，那身形给坐着的叶淮心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那……他们现在……”

    “死了。”焱鸷高大的身体倾下来，一只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掐住了叶淮心的下颌。体温混着他的气息，密密实实地笼罩下来。叶淮心生出一种身处危险之中的动物的直觉，几乎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说过，和我做交易没有公平可言。脱光衣服在我面前摇摇屁股就想从我这里弄到不该得到的东西，那就是自寻死路。

    “既然各自摆明了要什么，确定了交易，就不要觊觎不该想的东西。这样，才会活得长久。”

    他没有刻意压着嗓子，但本就略低沉的嗓音加上威胁意味的话语，还是令叶淮心再次深刻意识到，这个人是玄宇大陆上唯一的一个傀儡师。他阴狠冷血，连自己爱慕的人都可以杀死做成一具傀儡。把自己送到这样一只恶狼口中，真的不会尸骨无存吗？

    但，有些事，还是非做不可啊。

    走火入魔而死的父亲叶飞韬七窍流血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而自己仅仅修出了灵核，在这个修真门派里，一点话语权也没有。靠他自己，不要说夺回旗主之位，一旦叶飞桓站稳脚跟，恐怕自己的性命也留不下来。

    焱鸷虽然只答应带他去梧桐岭和打赢弟子试炼，但总还是有机会再求他帮忙的。

    他咽了口唾液，干巴巴地承诺：“我会老老实实的。”

    焱鸷放开手，“就是看你还算听话，所以我才愿意和你做做交易。否则的话……你虽然也算长得好看的，但……”

    他退了开去，最后半句话说得很轻。

    “但还是不太像他……”

    叶淮心听到了声音，却没听清内容。

    他当然会听话。

    他不是从焱鸷这里才知道什么叫做交易。

    他一向是个有诚信的交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