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旧识
世子离开客栈,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他换了身与做工的百姓无二的普通布衣,没有去赴琥珀的约,而是直接出了城门。 这座城池十分繁华,人流量也很大,他这样出城或入城的,每天络绎不绝,所以他顺利的便出了城。 他向同路的商队买了匹马,离开了这里,他背后的城池里,空中突兀的炸开了一朵很小的烟火,像是某种信号。 是世子取走了戎亲王随身的信号弹后,特意让人隔小半个时辰放出的。 如此一来,戎亲王的所有手下都会被吸引过去,包括琥珀。 如果他当时将戎亲王胸口的刀拔出,或者直接刺破了他的心脏,那他一定会很快因为失血而死去。 他还不能这么快死,他死了的话,那些属下便会立刻想到要抓到世子,报复世子。 但如果戎亲王半死不活的,那他的属下只会先拼命救治他,而无暇找自己麻烦。 他不彻底将戎亲王干脆的杀死,也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戎亲王的身份地位特殊,一旦他死了,局势势必会更乱,原本没有战乱的云州和邻近二州也都会陷入战火。 世子对此心情复杂,想到那样生灵涂炭的未来,他很清楚自己手下跳动的可不只是戎亲王一人的性命。 他想:就留这一线生机,天下的命数如何,就由天注定吧。 世子离开的一路上非常顺利,他的外貌气质本就不算太出众,并不显眼。 他一路往外走,越靠近云州边界便越紧张,虽没有陷入混乱,却也算不上多安全。不少胡人与汉人互相仇视,经常需要拜月教以及官府的人出面调停处理,许多社会也层出不穷。 世子离开后,没过几日,便得知戎亲王应该并没有命丧黄泉,不然云州不可能依旧这么太平。 但他元气大伤,想来还没有恢复,不然早就开始拦截自己了。 戎亲王的属下并不了解世子,混乱中勉强下达的那些搜查与通缉并没有威胁到世子,如果做决策的是戎亲王本人,那必不会如此好对付。 但除此以外,世子却有了新的烦恼,他的身体感觉到了某种异样,且并不陌生。 他惊疑不定的给自己把了脉,又掩饰了一下容貌,找了个口风紧的大夫替自己问诊,坐实了早有猜测的结论——他居然又怀孕了,在这最不恰当的时机。 他想要像上次一样落胎,但大夫也告诉他,因为他之前有过一次,再如法炮制可能会有危险,他也无法停留休息太久,只好心烦意乱的接着往边界走。 世子为了行走方便,半路上加入了一个镖局。他的身手不如琥珀这样的一流高手,在戎亲王这样的顶尖高手面前更是没法看,但也比没学过武的普通人要好太多了,二三流的水平,足以自保。 一车队的人马送镖,速度自然没这么快,走走停停了月余才抵达了最靠外的城池,再往外就是燕王逼宫后继承的王朝正统政权了。 他是特意接了委派送货到边界的活,跟着送镖的队伍到了这里,现在借口要寻人,便直接留了下来。其他押镖的人巴不得少一个人分赏钱,没什么异议的返回了。 这座城池作为交接点之一,很是特殊,城里警戒异常,气氛紧张,进出的人都会受到严格的盘查。城里的富人姓都迁去更往里的城池或者乡间居住了,留在城里的除了寻常百姓,也有不少被准许入城生活的流民,他们也会被安排一些工作,并给予住的地方和分发食物。 世子知道这会儿戎亲王如果没死,多半是缓过劲儿来了,他要出境,那盘查这一关定不会这么好过了。 他没有急着出城,以免打草惊蛇,而是在城里暂住了下来,先观察情况。之前从戎亲王身上摸走的银票十分够用,他也不是个奢侈浪费的人,花销是不愁的。 由于云州比外面可要太平多了,所以想要进来的人前赴后继,能进来的却没几个,大多都被拦在城外,而想要出城的就很罕有了。 想要出城的人会被提防是探子,盘查好久才会放行。现在应该是得了戎亲王的命令,盘查就更严格了。 世子暂时没有想到破解之法,准备停留一阵,不过他下腹却已经有些显怀了,肚子大用衣服遮掩也是可以的,但到时候足月了怎么生也是个问题,男人生子简直闻所未闻。女人生产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了,他一个男人,是不是会死? 世子对此是十分迷茫的,没有任何经验,堕胎的话感觉是速效死亡,等着生产又好像是慢性死亡,只能煎熬着尽量不去想那些。 待了一阵子后,他发现城里虽然尽量维持治安,但流民聚集的地方依旧很乱,他们来自的地方各不相同,除了他们的工作和食物,他们之间的暴力冲突和许多犯罪是无法被全部管制的。因为严格来说,他们不属于这边的户籍,只要不影响道当地的百姓,官方每天要管的事多如牛毛,无暇一一升堂,管制他们之间的侵害行为。 对所以流民中的弱者来说,就是个无处申诉的吃人地狱了,不仅任何食物和财物会被抢走,也可能沦为他人玩物,只要不杀人,施暴者就不会被管制。 穷困潦倒的流民与寻常百姓只隔着几条街,情景却截然不同,人命十分轻贱,时常令世子感到错乱又震撼。 某日,世子路过靠近流民的街区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跪在街上被售卖,她衣衫褴褛,神情麻木。 而售卖她的男人正大声吆喝着一个低廉的价格,周围的流民路过时皆是不怀好意的嘲笑,说这女人早就是被人玩遍的烂货了,还奢望能卖出价,真是痴人说梦。男人被激怒,喋喋不休的骂了起来,然后开始殴打那个女人,抱怨她是条无用的母狗、被人玩烂的贱货,一点不能来钱。 那个女人本就面黄肌瘦,身上伤痕累累,再打估计就要被打死了。世子实在看不下去,皱着眉上前要买下那女子,那男人见有人要买,竟还抬起了价。 世子现在根本不必装什么软柿子,直接抽出了剑,根本不废话就削掉了他揪着女人头发的手指。那男人惨叫着捂着手失禁了,周围的人都惊呆了,就连那个麻木的女人神色间都透出了几分惊恐。 世子冷笑道:几两? 男人哪还敢说钱,于是世子一分钱都不打算付,他看着地上的女人有点犯难如何处置,但也知道她留下必会被折磨致死,便问她:你要跟我走吗? 那女人面对好不容易出现的一丝希望,终于现出了一点生机,用力的点了点头,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流泪一边跟着世子离开了流民区。 世子知道她身体不好,走得很慢还想扶着她,但她不知是怕弄脏世子,还是畏惧,诚惶诚恐的让开了身体。 世子带着她到了城里颇有名气的一家医馆,这家医馆是世子走这么地方,为数不多有女医的医馆,对很多女性病人来说更方便。 医馆的主人就是个女医,毕竟男女有别,平日里世子没来过。此时一见到这女医,世子倒是一愣。 世子竟然认识这个女人,他见过这个女人,在三年前的那场宫宴上,这是被推翻的先皇的女儿,公主中的一位。 他会记得,是因为他记得先皇不喜欢这个女儿,恼她性情古怪。这位公主的风评也确实不好,世子远远见过一次,注意过,她确实不太合群。听说她母妃是个医女,出身低贱,这位公主从小还好舞刀弄枪,十分不得宠。 现在他竟在这看到前公主,她还隐姓埋名,成了这里的女医,自是十分震惊的。 女医的注意力被世子带进了的女子吸引了,她从穿着就看出了个大概,对这个女子被折磨成这样十分的愤慨,立刻就带她进内屋医治了。 前公主没有认出自己,世子毫不意外,毕竟他当年装疯卖傻的样子和现在差别还是挺大的。 那女子本就疲惫不堪,喝了药之后就睡下了,女医便出来与世子交流情况,得知这女子是世子“买”来的 ,她很有戒心的询问世子买来要做什么。 世子就说只是救她而已,他看出女医不放心,便提出希望女医馆能收留这个女子,即使打打杂也比之前那样好。他除了诊金,还多给了些钱用以照顾这个女子,女医心底的疑虑打消了几分。 此后数天,世子都会去女医馆看那女子,其实他是去看女医这个前公主的,他很好奇,这位公主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前公主自然是抛却了曾经的姓名,她改性为洛,似乎是城郊那座山的名字。她应该是从母妃那学来了大夫的本事,自己又会武,腰间挂着佩剑,足以自保。 她在此行医,时常也救治一些看不起病的穷人,倒是十分的宅心仁厚。 那女子也一天天好了起来,清醒后,她对男子很是畏惧,但记得世子是救了自己的人,会很勉强的克制恐惧与世子支支吾吾的回答世子的话,也告诉了他自己叫“小枝”。 那些伤大多是皮外伤,假以时日总归能痊愈,但她因为之前长期被迫卖y,受到过许多折磨,加上上次生育也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所以失去了生育功能,也落下了一些病根。 洛大夫很意有所指的瞟了世子一眼,告诉他,以她身体为重的话,以后那事不太能做。 世子很无奈,但了解了这个女医馆后,他倒也隐隐起了些念头,或许洛大夫倒是可以帮他。 他以身体不适为由,请洛大夫帮忙问诊。洛大夫原本以为他小毛小病的装模作样,并没有当回事,直到把上了他的脉。 她再三确认后,震惊的抬头看向了世子:这……怎么可能? 外面人多眼杂,她便引着世子进了内间。屋内只有他们二人,世子看着她,坦言道:我不全是男子。 洛大夫遵从医者的职责,仔细的询问了一番世子的身体情况,世子一一答了。 问完这些后,洛大夫问:这是谁的孩子? 世子没有回答,只说不重要,他只想知道要怎么办。 洛大夫沉默了,半晌后才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王府被通缉的那个庶长子,我们在宫宴上见过……你是那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