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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卫绾暗中四下打听,才知道萧鸣被关在了柴房里。 那时候光是他看着,萧鸣便被挨了好几下,也不知道在他没看见的时候,身上又挨了多少下。他心中担心萧鸣的伤势,但脑子还算是清醒,知道大白天的,去柴房太过显眼,于是只能按捺住焦急的心,磨到夜里。 好不容易等到深夜,卫绾带上早已备好的东西,轻手轻脚地来到柴房。 “萧鸣?” 卫绾小声唤着,柴房被大锁给锁上了,只能推开不过两个拳头宽的缝隙,卫绾努力趴在缝隙中朝里看,却也只看到房中的一点,没找到萧鸣的身影。 里面也没有声音传出,卫绾心中不由得有些急了,莫不是伤势严重,晕了过去? 好在喊了两三声后,里面传来了一点低沉的咳嗽声。 卫绾心中一喜,“萧鸣,你还好吗?” “咳……无事……” “你能动吗?我带了些东西给你。”想到什么,卫绾又道,“我还带了小刀,他们绑着你了吗?” “……扔进来吧。” “你在哪个方向?” “西北角,你扔进来就好了,我都够得着。” 卫绾便没再问,他大概估计了一下萧鸣出声的方向,将小刀扔了进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卫绾终于看见了萧鸣。 萧鸣面上没什么伤,就是不知道身上的伤如何了。 月光稀薄,但卫绾还是看到萧鸣唇角的干裂。依楼烨的性子,没再找人打萧鸣一顿便是他大发慈悲了,更别说是还会让人给萧鸣送水送饭。 卫绾将包袱从缝隙中塞了进去,“里面有水有干粮,还有一些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你还要什么?我回去给你拿。” 萧鸣看着递来的东西,沉默了一会,才接住了,“他昨夜……没把你怎么样吧?” 卫绾愣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他扯了个慌,道:“没什么,就是罚我抄了家规。” 那夜的事,连他自己都羞耻回想,又如何会告诉萧鸣。 不过就算是萧鸣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反倒是让他徒增担忧。 萧鸣目光沉了沉,卫绾应当自己也不知道,每当他说谎时,便下意识地以笑容做遮挡,还不敢看别人的眼睛。 但卫绾不愿意说,他也不想逼他。 “不说我了,你怎么样,身上的伤重不重?”卫绾目光担忧。 “无事,没伤到筋骨。” 卫绾略微松了一口气,他将之前的计划全盘托出,“我想办法尽快弄到钥匙,到时候你离开楼府吧!” 萧鸣神色一凝,“你要我走?” 卫绾摇头,“楼烨气还没消,我怕他再为难你,就算这次放你出来了,你往后在楼府也不好过,你武功高,出了楼府自有一番天地,等我二月过了春闱,下了任职,你再来找我,届时我们再一起走。” 萧鸣脸色稍稍缓和,“但是你一个人在楼府,我不放心。” “也就在这里再呆几个月而已,你放心,我毕竟还算是半个主子,那些下人也不敢欺负到我头上,至于楼烨……我只要规规矩矩的,楼烨也不能挑出什么错误来找我麻烦。” 卫绾说的不无道理,但是萧鸣看着卫绾,心中总隐隐有些不安。 卫绾不知道萧鸣心中的纠结,他看了看夜色,知道自己不可以逗留太久,“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 楼府几乎大部分钥匙都在大管事那里,要偷个柴房的钥匙不难,只是卫绾还有一件事没想好该怎么解决,以至于他迟迟没有行动。 萧鸣是萧马夫的养子,自然也是随萧马夫一样,入了奴籍,卖身契都在楼家。 若是没拿回卖身契,萧鸣就算是人出去了,也算是个逃犯,做什么都不行,旁人若是问起他户籍来,他给不出,也会被抓到官府问罪的。 卫绾原本的打算是,等自己离京赴外地任职时,向楼夫人讨要萧鸣的卖身契,毕竟只是一个下人,楼夫人也不会不给,只是如今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若是自己现在去问楼夫人要,那该怎么说? 卫绾心中愁苦,思索了大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 正是烦恼之际,余光不小心瞥到书案上的一块玉佩。 ——对了,祁钰! 卫绾捏着玉佩,快步出府。 玉佩是祁钰塞给他的,说是那夜纵马惊吓他的赔礼,有什么困难,可去镇北侯府上找他。 卫绾一路快步行至镇北侯府,看着侯府门前两座雄武的石狮子,那股后知后觉的怯意这才涌了上来。 祁钰现在在府中吗? 他什么也没准备,就这样拿着玉佩冒冒失失地上去敲门吗? 像祁钰那样出身尊贵的世家子弟,有必要对自己那般客气吗?当时那番话是不是出于客套,随口一说? 卫绾捏紧了玉佩,踌躇地立在门外。 “这位小公子,是来找我家世子的?” 不知立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一年轻小厮,面容温和。 “我……”卫绾有些犹豫,正要问他家主子在不在府上时,那边那小厮却眼尖地看到他手中的玉佩。 “诶,这不是我家世子的玉佩吗?我家世子正巧在府中,小公子既然来了,不妨去里面坐坐?” 那小厮动作热切,卫绾自己还未反应过来,便稀里糊涂地随着进了府。 卫绾小心地说明来意,将萧鸣的名字省去了,只说是朋友,请祁钰帮忙寻个事,呆几个月。 “只需要几个月?”祁钰问道。 卫绾点头,他与祁钰还不熟,便没多说。 祁钰点点头,又问,“你说你那位朋友会些拳脚功夫?” “是,他功夫不错。” “我突然想起来,家父曾在书信中提到,北边近年来怕是要开战,正招募大量士兵,你那朋友既然拳脚功夫好,不妨去从军?这样也可有一番大作为!正巧我父亲在居庸关镇守,我可以为你朋友写一封推荐信。” 从军? 卫绾有些惊讶,若是从军的话,估计就不是几个月能回来的了。 祁钰见卫绾面露迟疑,也不着急,“这事毕竟也是个大事,从军虽然上升得快,却也苦也累,还有性命之忧,是得好好考虑考虑的,这样吧,推荐信我也写,你那朋友若是不愿去,也可暂时到我侯府中做个侍卫。” 卫绾心中感激,连连道谢,祁钰这番话,确实是为萧鸣着想了。 “这般客气做什么?我不是说了,瞧你像族中幼弟,多加关照也是应当的,小绾不妨也将我视作兄长。”祁钰不着痕迹地按住卫绾的手,笑道,“小绾若是再同我客气,岂不是拿我当外人?” “不敢,世子爷今后若是有用到卫绾的地方,卫绾一定在所不辞!” 卫绾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笑容。 面前的少年神色真挚,笑意无邪,让祁钰看得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祁钰将眼中神色隐去,他拍了拍卫绾的肩,不甚在意道:“好说。” 卫绾解决了萧鸣的事,也不好就此立即离去,便陪着祁钰闲聊了会,祁钰似乎是真的如他之前所说,一个人在上京孤寂,拉着卫绾天南地北地聊了许久。 祁钰博学多才,谈吐幽默风趣,举止更是平易近人,将卫绾心中对世家子弟的刻板印象给重新翻了一番。 昨夜狼狈之时,是祁钰给他伸出的援手,又体贴地不多过问,卫绾不由得对他心生好感,如今又被他的才学所折服,神色中逐渐露出钦佩,同时心底又不禁为他感到可惜,若非祁钰身份敏感,只能被圈在上京做个闲散世子,不然凭他的才学,六部及其上,必定有他一席之地。 眼看着日头渐沉,卫绾心中又挂念萧鸣,这才不得不起身告辞。 18 解决了萧鸣出去之后的问题,那么剩下的便好办了。 大管事姓陈,平日里也喜欢喝酒,后日正巧是他休息的日子,每次休息日都会出去和人喝得半醉回来。 卫绾换上一套小厮的衣裳,将脸抹黑,他算好时辰,去敲陈管家的门。 “来了,来了……别敲了!”里头的人有些烦躁地出声。 “陈管事,陈管事!不好了!柴房里的那个人好像突然高烧了起来,怕是要出事!”卫绾门敲地急,说话也换上一副紧急的语气。 “哪个人?”陈管事面上醉态明显,脑中有些转不过弯来。 “就是之前三少爷关的那个。” “那个啊……不是个重要的人,随他去!” “虽然不是个重要的人,但也还得等三少爷发落啊!就这样任那人烧着,万一烧出个好歹来,也不好啊!”卫绾眼见陈管事要回去,连忙将人拉住,“再说了,那人好歹也是萧马夫的养子,萧马夫还指望着那人给他养老呢,万一烧成个傻子,依萧马夫那个倔脾气,还不得找您麻烦!” “……真是个麻烦!”陈管事口中抱怨。 卫绾见着差不多了,便道:“陈管事您一个月也就这么一天的休息时间,还要大半夜地去看他,也是麻烦,要不陈管事您把钥匙给我,小的去替您看看他,要是严重的话,小的就来跟您汇报,要是不严重的话,小的就随便给他一点药吃了,也省得陈管事您再跑一趟。” “好好好,你小子……懂事!”陈管事夸道,回屋里眯着眼睛找柴房钥匙。 卫绾“嘿嘿”一笑,领了钥匙便悄然往柴房赶。 *** 石桥底下。 “推荐信在包袱里边,里面还有一些银子和干粮。”卫绾将事先藏好的包袱拿出来,放到萧鸣手中,“我虽然连上京都未曾出过,但也知道北边凶险,战场刀剑无眼,你万事小心,至于你的奴籍,待我分家时,会向夫人讨要的。” 那日从镇北侯府回来,他便同萧鸣说了祁钰给的两条路。 他私心里其实不愿萧鸣选这一条的,原因无他,战场凶险,九死一生。 但他心中也清楚,哪个志气方刚的男儿不向往战场厮杀的?更何况那时教萧鸣认字识文时,便发现萧鸣不爱四书五经,偏爱兵书,对汉代名将卫、霍二人更是推崇。 曾经也问过萧鸣出了楼府后想干什么,但萧鸣只是含糊不语,说还不知道,现在细细想来,怕是若不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楼府,早便去从军了吧。 萧鸣不在乎自己的奴籍到没到手,只是看着卫绾,剑眉皱着,“你真的不同我一起走?” 卫绾一愣,摇了摇头,“我走不开。” 他娘还在上京,他如何一走了之? 更何况,他也不愿意就此离开,萧鸣有萧鸣的志气,他也有他的抱负。 “你努力做上你的大将军,我也努力做上我的大官人,说不定他日我们还可以在朝廷相见!” 少不更事时的憧憬总是美好的。 卫绾眼睛明亮。 “阿绾。” 头顶上的人叹了一口气,卫绾仰头看他。 十二三岁时明明是差不多的身高,同样过了四年,萧鸣长个儿,他也长个儿,然而这人窜高的速度非同一般,硬生生地将他抛下了,如今高了他差不多一个头,他只能仰望着萧鸣。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萧鸣语气中带着罕见的无奈。 “嗯?”卫绾眼中疑惑。 萧鸣看着他,静了片刻,突然伸手托住他的后脑勺,而后在卫绾疑惑的眼神中,俯身将自己的唇贴在卫绾的唇上。 很轻柔的触感,仅仅是相贴而已,萧鸣没有下一步动作。 往日相处的点点滴滴炸响在卫绾脑海中,片刻后,他反应过来的第一意识便是要推开萧鸣,手都已经放在了萧鸣胸膛处,只差发力了,却突然像是卡壳了一般,没动。 卫绾又想起了那日小院中,身手向来极好的萧鸣被他给绊倒了,萧鸣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垫着他的后脑,刚毅英俊的脸在他眼中不断放大…… 萧鸣等了片刻,见卫绾不反感,这才轻轻撬开对方的唇,轻柔地、一点一点探入,而后勾着对方同样青涩的舌头,完成第一个对于彼此来说都是陌生又新奇的吻。 卫绾被动地接受着,直到那个吻结束。 高大的男人抱住他,英俊的脸上仍然保持着往日的冷酷,只是勾起的嘴角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 “现在明白了吗?”萧鸣贴在他耳旁道,语气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