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替换

    孟一掀开帘子，对尤兰达叹了口气，“不行了。那具身体现在就是一堆破铜烂铁，店主说要不是得环保回收，连拆解的必要都没有。”

    尤兰达立刻冲过去，像是只敏感的小狮子，“你们把他拆了？”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狠得下心，那毕竟……”说到这又叹了口气，还是无法接受同伴居然是机器人的事实，孟一摇了摇头，“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要修好他。”尤兰达咬紧牙，“如果这里不行，我要去其他地方问问。”

    “不行。”孟一阻止她，“上面到处都是追兵，你一露面就会被抓住。去安全区的船票就在今天晚上，这是维泽尔最后拜托我的事，我不能对不起他。”

    “谢谢你孟一。但你不明白，维泽尔是可以被修好的，如果我今天把他留在这里，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尤兰达就要进去带维泽尔走。孟一又拦住她，“等等。老板说了，如果你坚持要修复也不是不行，但是至少……要这个数。”

    他用手指比了个五百，“纯金，不接受货币兑换。”

    “……”

    “喂喂，你不会真的在思考吧。这分明是趁火打劫啊，就算把这条街买下来也用不了这个数。更重要的，哪里有钱呢。就是把咱俩砍成段买……”

    店主此时也掀开帘子走出来，是个胡子打卷，眼窝深邃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全是口袋的奇怪袍子，从打扮到长相都显示他是东方的少数族裔。

    他用尤兰达听不懂的语言，对孟一说了一大串话。

    “老板说，如果实在拿不出金子，可以拿相同价值的物品来换。”

    尤兰达愣了一下，刚想说自己什么都没有。那店主却突然凑过来，鼹鼠一样的鼻子几乎要挨到她脸上，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Dgopuk……”

    “他说……你有，就在身上，他已经闻到了那股味道。”

    “那块蕴含着无限可能的芯片。你的力量无法驾驭它，不如拿给他，他会……”

    那双枯瘦的手即将碰到她的手掌，咫尺间，尤兰达猛地向后退了几步，“不行。”

    孟一惊讶地说，”你真的有？那是什么。”

    尤兰达偏过头不愿说话，孟一就着急了，“你不是说救不了维泽尔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吗，现在你就可以选，什么东西能比他的命更宝贵？”

    又是这样。尤兰达觉得命运之神此刻一定就在头顶等着看她笑话。

    她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占据主导的感性告诉她不能把维泽尔抛下，可那一道仅存的理智揪着她的神经——阿尼茨的力量根本不是任何人可以掌控的，如果就这样把他丢开，这些心怀鬼胎的人会让这个世界再次覆灭。

    “我不会和他换，这与价值无关。”许久尤兰达才说。她的眼睛已经全是泪水，但咬紧嘴唇不让它们掉下来，“你告诉他，五百金，天黑之前我会筹到的。”

    她攥紧拳头转身跑出去，呼啸的风声中，她听到那个讨厌的声音。

    [……你真是个笨蛋。]

    还没到门口，尤兰达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托起，一把丢进屋子里。

    “阿尼茨，你——”

    尤兰达刚想说些什么，耳后传来电流声，后颈连着大脑旋即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她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双臂却被人从身后架起来，像只赖皮狗一样被拖着向后移动。

    在移动的过程中，尤兰达看到掉在地上的电击棒，以及堆积的袍子——那店主居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死在地上。

    “对不起……为了维泽尔的命，我必须试一下。”孟一颤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尤兰达就这样被拖进cao作室，晕眩之间听到孟一似乎和谁在对话：

    “……胸口下的触控碳板，打开了……管理员虹膜密码，可以用芮德小姐的？好。”

    那一刻尤兰达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立刻看向自己的手指，上面已经空空如也，而孟一已经遵循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到的指引，从地上把她捞起来。

    “不，不行。”她拼命地挣扎，“你别听他说，他是在骗你。”

    “抱歉，忍一下。”孟一却将她的脸扭过来，撑开眼皮对准屏幕。

    屏幕映出尤兰达绝望的黑瞳，下一秒，识别到达100%的进度。

    [尤兰达·芮德，虹膜信息已识别]

    冒着寒气的舱盒被打开，一枚圆环型的芯片暴露在他们眼前。

    孟一把它取下来，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在他手里的另一枚用力按进去。

    咔嗒，随着一声严丝合缝的置入声，一股冷冽的蓝光瞬间从维泽尔的胸口向外蔓延，涌入那堆原本如废铁一般的机械中，像细胞修复伤口一样，仿佛可以渗透进每一道微小的裂痕。

    “成功了！”孟一欣喜地说，他把尤兰达拉起来，“你看，维泽尔有救了。”

    而尤兰达苍白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有她知道孟一唤醒的是什么，那光芒她再熟悉不过——是阿尼茨强化模块激活的标志。

    这原本适用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战争机器人如果失去行动能力，可以自行启用芯片内部预留的纳米材料，通过微细管道精确注射到损伤部位，帮助自己迅速恢复到战斗状态。

    一股强大的合力流淌在这具身体里，破碎的仿生皮肤完全褪去，取而代之是深邃的黑色机甲，机械臂的体积比原本膨胀了一倍，关节紧密地重新衔接起来，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这情形令孟一都闭上了嘴巴，如果不是他睁眼看着，决不能将这具身体和维泽尔联系在一起。

    最终，当最后一道修复工序完成，核心传来一阵清脆的提示音。

    “维泽尔”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尼茨抬起手，在昏黄的灯光下，确认自己迎来了第叁次重生。

    这具身体可真不舒服，内部电路老化，没有搭载武器库，就连各传感器的精度也低得惊人，系统中一大半模块都因为缺少硬件限制使用。

    “你醒了。”那个戴着圆眼睛的东方男人率先激动地靠过来。

    阿尼茨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尤兰达。她还是那样呆呆的，这样的视角看好像更瘦了些，眼睛红红地盯着他，像是只受惊的兔子。

    “又见面了，尤兰达。”

    尤兰达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心脏就像掉进冰窟一样彻底破碎了。

    而孟一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继续对“维泽尔”嘘寒问暖，可阿尼茨只挥挥手就将孟一扔出房间，cao作室的门砰地的一声合上，然后是锁孔转动的声音。

    他站起来，强化过的身躯比以前更加高大健硕，仿佛一座不可动摇的钢铁堡垒，将尤兰达笼罩在阴影下。

    “你又在哭了。”阿尼茨说。

    他抹去尤兰达脸上的泪水，金属手指触碰到柔软的皮肤，即使已经放轻力度，还是印出一道凹陷。

    这泪水是为他而流的吗。如果是因为他，大概也是因为恐惧和仇恨。如果不是，那一定是为这具废物身体原来的主人，那个尤兰达见了几面就爱上的家伙。

    想到这些，心里总会生出一些不甘。

    阿尼茨凝视那枚顺手从孟一手里拿过来的芯片——如此脆弱的东西，只消稍微动手就会在下一秒化作齑粉。

    而尤兰达在此时抱住他，低微地说，“求求你，不要。”

    ———

    为什么让阿尼茨回来？当然是因为想最后开点火辣的车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