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你的那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我有保护线民的义务。」傅品珍义正严辞地说。 姜成瑄轻笑一声。 「就算我讲出她的名字,你也不会知道是哪个人。你在那边半年,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话,如果不是上课时你还会开口,大家几乎要以为你是哑吧。」 那时候,她的父母的确差点以为她得了失语症,所以才答应帮她办休学。 「你不觉得你在浪费生命吗?白白的浪费了那一年。」 如果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再多的时间,她都不会吝惜。 「为什么不开始就积极一点,努力去争取自己想填的科系?」 姜成瑄的视线落在被挑出来的青椒上头,淡淡地说,「别说这种强人所难的话。」 这个小动作,清晰地落在傅品珍的眼里。 「我……」傅品珍难得结巴了起来,「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是。你只是蛮横了点、专制了点、自以为是了点。姜成瑄在心里吐槽着。 但话又说回来,傅品珍只是嘲讽了她一下,并没有真的强迫她吃下青椒。姜成瑄默默地删去专制这一项。 为什么要一下子就放出大绝呢?明明还可以再磨一下的。姜成瑄有些迷糊地想着。 照完x光之后,证实并没大碍。周昕川明令禁止两人再在病房里头玩你追我跑的游戏,即使姜成瑄再三解释,周昕川还是认为她们太贪玩。因为让她们两人独处,太容易发生火爆场面,于是钱雍曼分摊掉部份夜间照顾姜成瑄的工作,她表示再没有比姜成瑄更好照顾的病人了,如果这份看护工作可以收钱,她一定会打折的。 住院的日子让姜成瑄很苦恼。医院是公共场所,病房更是半开放的空间。虽然有门,却挡不住走错门的冒失鬼,也拦不住惹人烦的讨厌鬼。 何挥雄像苍蝇一样挥之不去,姜成瑄一直想不通,她是哪里给了何挥雄勇气,让他在无人欢迎的状况下,还敢一再的来探病。偶然间被来探病的林希政看出姜成瑄的烦恼,便拍着胸脯保证帮她解决。 而讨厌鬼二号,就是打伤她的兇手,江湖人称小吉的大三学生,和姜成瑄并不同校。那句「江湖人称」是她自我介绍时用的辞汇,当时姜成瑄听到时差点喝水呛到。武侠小说看太多吗? 小吉看起来家里挺有钱的,很负责任地说要全额负担医药费。每回来探病时,水果都是一篮一篮的送来。只是,如果光姜成瑄在,她通常是东西放着说个一两句就走人,要是傅品珍在,她便会嘘寒问暖地把姜成瑄全身上下的每一吋骨头都问候过一遍。 冷热温差如此之大,看在归纳能力极强的姜成瑄眼中,一下子就找出原因。 「这个人真是奇怪,有时候东西放了就走,感觉很没诚意,但要说她没诚意,有时对你又呵护得像老婆一样。」钱雍曼一边削着小吉送来的苹果一边说。 姜成瑄为了不让水喷出来,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吞下。「老婆」那字眼实在太惊悚。 「她那是在演戏给某人看。」姜成瑄手捧着水杯,小心翼翼地啜饮着,唯恐又遭不当字眼突袭。 「谁啊?」 「你学妹我学姐。」姜成瑄淡淡地说。 「那你有什么感觉?」钱雍曼努力地不让自己太明显的表现出想看好戏的模样,优雅地切了块苹果放在姜成瑄面前的盘子上。 姜成瑄放下水杯,徒手抓起苹果啃着,「我能有什么感觉?」 钱雍曼抿着嘴笑了下。看样子傅品珍的路还很遥远。 一个礼拜之后,姜成瑄把两个非专业的看护工都赶了回去,找回清静的夜晚。再过三天,她就死缠烂打着让医生放她出院,只差没有以死相逼了。最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回到她思念已久的小窝。 出院的那天,打伤她的兇手也来了,来买单的。 「你学姐呢?」小吉一进门就东张西望的。 姜成瑄波澜不惊地依旧看着手上的书。「我学姐等一下就来。」 「你学姐真的会来吗?」小吉略显急切地说。 「会啊。」姜成瑄不咸不淡地回着。 不一会儿,钱雍曼戴着酒红色的太阳眼镜,手指上勾着车钥匙,婀娜多姿地走进来。「小瑄,可以走了吗?」 「好。」姜成瑄站起身,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维持着单手拿书的姿态,逕直往外走。 钱雍曼没多说什么,提起放在床上的背包,跟着走出去。 「等一下。」小吉在走道上拦下姜成瑄,「你不是说你学姐会来吗?」 姜成瑄终于正眼瞧她,「这位也是我的学姐啊。」 「你这样不厚道吧?耍人啊?」小吉哀嚎着,「你明知道我问的是谁。」 「我何必浪费力气耍你?」姜成瑄闔起书,握在手里。 小吉其实不是个野蛮的人,那天在酒吧里只是遇到有人挑衅,酒精使她脚步虚浮,加上又绊到倒在地上的椅子,才会一不留神地往姜成瑄手上敲那一下。见姜成瑄这样有意无意地给软钉子,她也只是哀个几声,继续委屈求全。 「至少告诉我你唸哪间学校吧?」 「个人隐私。」 「我是真的喜欢你学姐,我想追她。」 「你选错告白对象了。」姜成瑄断然结束对话,将小吉拋在脑后不理。 钱雍曼一直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的对话,她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即使姜成瑄走了,她依然站在原地,像在等待什么。 小吉发现钱雍曼的存在,见她似乎眉慈目善,但姜成瑄给她的馀威仍存,让她欲言又止。 「你不想问我问题吗?」钱雍曼笑得像假扮外婆的大野狼。 小吉的双眼为之一亮,「你们唸哪所学校?」 钱雍曼和善地回答了问题,还体贴地连系所年纪都说了。她心想,就当是送给小瑄的生日礼物吧。 回学校上课后,主要由有车人士钱雍曼负责接送姜成瑄上下课,但钱雍曼已经大三,课明显地少了许多,所以偶尔会由傅品珍接替这任务。 这天,钱雍曼下午没课,便说好了由傅品珍送姜成瑄回家。姜成瑄在空教室里,无聊地翻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偶尔用右手轻敲着覆在左手手臂上的石膏,企图分散那底下的sao痒感。她看了下手錶,傅品珍还有一节课,如果不是傅品珍的气势太凌厉,她真想自己溜回家算了。她平常都是搭公车上学,但手臂这样,搭公车大概会险象环生。从学校走回去,虽然远了点,却比呆坐在这硬梆梆的椅子上好。 她的眼角馀光发现有人捧着一大束花经过,这种事在校园里不算常有,除了情人节那天,但如果不是那个人让她感觉有些熟悉,她也不会转过头去看。 隔壁教室响起一阵起鬨的喧闹声,却又很快地鸦雀无声。就像打开音响时,忘了注意音量钮停在最大,又急忙切掉电源一样。 教室后门传来桌椅被撞歪的声音,姜成瑄连忙望去,看到的是怒气冲冲的傅品珍,肩膀上还附着一片深红色的玫瑰花瓣。 傅品珍抓起她的右手质问着,「是你告诉她的?」 姜成瑄侧着头,视线穿过傅品珍的手臂下,看到怯生生地站在后门的小吉。她默默地摇摇头。 傅品珍凝视着她,直到上课鐘响,她才轻轻地放下姜成瑄的手。「在这里乖乖等我,不准乱跑。」 「你一定要帮我。」见傅品珍走了,小吉便扑了过来。 「我现在是残障人士,什么力气都出不了。」 「她真的好兇,送她的花三两下就被她拆了,还散落一地。可是,我就是因为被她踹了那一脚,才深深的爱上她。」 姜成瑄挑眉。这傢伙是被虐狂啊? 「我不是被虐狂。」毫无心机的小吉却像能看穿姜成瑄的心声似地接着说。她带着花痴的表情说,「你都没看到,她那时候有多帅。」 是,因为我已经被你打趴了,根本来不及看。姜成瑄的眼神悄悄地飘向窗外。 「你也很帅啊。」姜成瑄又开始厌恶自己那家教太好的坏习惯。 「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是很小女人的。」小吉面露娇羞地说。 如果用武侠小说的方式描述,姜成瑄现在应该是属于「喉头一甜」的状态,随时都能吐出一口血。 但为什么会甜呢?血不是咸的吗?明明掌管甜味的味蕾在舌尖,靠近根部的是苦味,在喉头不是应该尝不到甜味吗?要也是先尝到苦味才对。姜成瑄开始想着无聊的事情。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小吉摇晃着姜成瑄的身体,姜成瑄的左手吊在身前,就这样一晃一晃地敲着桌沿,隐约的疼痛传来,让姜成瑄大脑里的某根筋断了。她烦躁地站起身,拎起背包掛在右肩上,走出教室。留下莫名其妙的小吉呆坐在那里。 她不喜欢疼痛的感觉,更讨厌有人在她耳边咶噪。本来她已经可以为了维持自身的良好形象,而忍受有人在她面前叨絮。可是那股疼痛让她没了耐性。 她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虽然,和她相处过的人都说她很随和。实际上,她的坏脾气让父母很头疼,平时是个乖乖牌,但彆扭起来可是会要人命的。 怒急攻心的她,此刻已经把傅品珍的话当马耳东风地随风而逝了。她往回家的路上走着,手臂上的重量让她极不耐烦。 为什么她要让自己受伤?她事后想想,傅品珍说的没错,她只要推开她,自己再躲开就好,根本没必要硬接。这一个多礼拜以来,生活上的不方便,让她濒临抓狂边缘。对一个很在乎体面的人来说,她觉得自己现在实在是邋遢得不像话。衣服穿不好,只能挑方便穿脱的来穿。头发也不能每天洗,因为光是两天洗一次,都能让她累个半死。发线已经有多久没梳好了?搞不好发线都忘了自己原来的模样。 她生气地走着,脚步越来越重。如果她还存有一丝理智,就会提醒自己不要做这种浪费力气的事。 果不其然,回家的路才走不到一半,她已经气喘如牛地靠在路边休息了。她察觉到眼前出现稀稀疏疏的小金星,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如果再不找个地方坐下,大概就要糗大了。 正当她想席地而坐时,伴随着紧急剎车声,一辆机车停在她面前。 「你怎么了?嘴唇都白了。」 机车骑士的脸已经逐渐被密密麻麻的金星挡住,姜成瑄毫不避讳地跨坐到机车上,将脸贴在机车骑士的肩上,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便浸溼了那人衣服肩膀上的部位。 「你没事吧?」 姜成瑄闭着眼睛,努力地压下那股不适,不敢随意摆动头部,只能轻轻地说,「让我靠一下就好。」 「好。」傅品珍挺直了身体,想让姜成瑄的姿势舒服些。 下课时发现教室里只剩下小吉,傅品珍怒不可遏地又把小吉痛骂了一顿,又急忙追出来。在看到姜成瑄那苍白的脸的一瞬间,已经涌到嘴边那骂人的连珠炮立刻烟消云散。 感觉到肩上重量消失,傅品珍侧着头问,「好点了吗?」 姜成瑄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恢復成正常的亮度,满天的小金星也消失了。「嗯。」 傅品珍抓着姜成瑄的手环在自己腰上,察觉到姜成瑄那无力的抵抗,她冷冷地说,「刚才靠都靠了,现在还不敢抱了?我可不想等一下还要停车下去捡人,给我抱好。」 在傅品珍的坚持下,姜成瑄只好顺从地环着她的腰却不敢贴太紧。随着机车的行驶,迎面而来的风,让傅品珍的发香扑进姜成瑄的鼻子里,有种甜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