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1
第二章 孟阳綾一直待到晚上十一点,严舒景才又醒过来。 在他的坚持下,孟阳綾只好帮他办出院。 「我办好囉,健保卡的部份就请你下次来办喔!」她不知道怎么连络严舒景的家人,问他他又不说,所以只能用自费的方式。 严舒景皱着眉头,撑起自己的身体。 现在母亲一定忙着帮爷爷办丧事,他不能打扰她,而且她看到那个伤口,铁定会吓坏的。 步伐有些踉蹌,但是他还撑得住。 他一步一步地走,步伐缓慢迟缓,孟阳綾看着他的蹣跚的背影,觉得有些同情。 「真是的。」这人好爱逞强。 孟阳綾在他身后慢慢地走,偷偷地观察他的动作,如果跌倒的话可以马上扶他。 但是严舒景顺利地走出医院门口,拦了一部计程车。 他坐进后座,对司机说出爷爷住的医院。 不料,孟阳綾开门,也坐进计程车。 严舒景不悦地皱起眉头,「你跟过来做什么?」极不欢迎的口气。 「我不放心你。」她答道。 他的脸一僵,正要说什么,孟阳綾逕自开口::「你有带钱吗?」 严舒景顿时语塞。 自己都忘了,他全身上下身无分文。 孟阳綾浅浅一笑,看到他语塞的样子,让她有些得意。 他冷漠好强,对人的态度又衝,但是看他拖着受伤的身体,总觉得不能丢下他不管。 计程车停在目的地医院,孟阳綾付了钱,跟着严舒景一起进去。 严舒景走到爷爷的病房,病房已经空无一人。 过那么久,爷爷的遗体早已送走。 孟阳綾从他侧边的缝隙看进去,只是一间空病房而已。 路过的护士看到他们,快步上前。 「严先生,你mama要我转告你,你爷爷现在被送到你大伯家安放。」护士说道。 严舒景点点头,「谢谢你。」 他的头还是昏沉,有些受不了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手掌掩住他的脸,身形疲惫。 他真的失败了…… 青姬当时告诉他有除去鬼差的方法,以他的血为代价,施咒向一个强大的妖怪祈求,便能除去鬼差,让爷爷能再活久一点…… 他以为这样能留住爷爷,能够阻止那个鬼差前来索命。 爷爷还是走了…… 他还是留不住自己最爱的人…… 孟阳綾跟着坐在他的旁边,她大概了解发生的状况。 难怪一向准时的严老师拖稿,原来他的爷爷刚刚去世了…… 她坐在严舒景身边,他的双手掩住脸,手肘顶住腿部支撑,模样充满疲惫,她看不见严舒景的脸,但是可以感受他散发出难过及无力感…… 她垂下眼,眼神黯淡,默默地陪坐着。 许久,她看看手上的手表,已经半夜三点多了。 「很晚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休息?」她轻声问道。 严舒景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发现她还没走。 他抬头望着她,她的样子令他暗暗吃惊。 一个小妖偷偷地靠近孟阳綾,伸爪想抓住她的一撮长发,小妖身材矮小,身型乾扁,面目狰狞,不怀好意地笑着。 是耳中人。 是个顽劣的妖怪,会先引起人们的注意,再鑽进人的耳朵里,使人发疯。 是他吸引过来的妖怪吗? 他伸手一挥,小妖立刻仓皇逃跑。 「咦?我的头发怎么了吗?」孟阳綾问道。 严舒景突然伸手挥动她的头发,让她吓了一跳。 他缩回手,「没什么…蚊子罢了……」 他果然不能接近正常人…… 为了这女人好,他还是应该离她远一点。 「我要回去了。」他起身说道。 「好。」她微笑道。 他们走出医院,现在已经是凌晨了,街上没什么车子,要走到对面去招计程车。 孟阳綾跟着严舒景的脚步走着。 他回头瞪着她,「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你的身体还很弱,我怕你出意外。」他的脚步不稳,万一出了什么事,她的良心会说不过去。 严舒景脚步一顿,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孟阳綾,好像她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一般。 为什么这女的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她难道都不会觉得接近他,会很不舒服吗? 他第一次遇见这种人…… 「很晚了,你的家人会担心。」他皱眉道。 「我一个人住,请不用担心。」她笑道,笑容透出一丝寂寞。 在她露出笑容的同时,她脚边的影子慢慢地扩大变形,从黑影里伸出一隻黑手,黑手乾枯如槁木,蓄着长长的指甲,手的动作缓慢,伸向孟阳綾的脚。 在它要抓住她的脚的时候,严舒景立刻抓起她的手,往对街跑去。 「等等……」她惊讶地喊道,抬眼一看,原来马路的号志快变红灯了。 严舒景回头看那隻手,牠缓缓往下降,似乎发现孟阳綾已经跑走了。 太危险了! 短短的时间内,就有两个妖怪想附身在她的身上。 他得赶快离开这个女人…… 孟阳綾伸手拦了部计程车。 严舒景瞪着她,这女人不怕死吗?一直跟着他,好像还想把他送回家。 一上车,严舒景立刻对她说道:「你的钱借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咦?」孟阳綾一愣,「不行啦!你都伤成这样了!万一昏倒怎么办?」 说着,她逕自地坐上车。 「先生,你女朋友真贴心啊。」司机呵呵一笑。 严舒景臭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她跟我没关係。」 虽然她也不想被误会是他的女朋友,但是他的态度还是让她有点光火,不过看在他的爷爷刚过世,所以心情不好是可以理解的。 还是赶快送他回去,就回家睡觉去,刚才在医院睡得脖子痠痛,好想念家里的那张软软的大床啊! 她别开眼,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一路上,两人没有开口,这个沉闷的气氛有些尷尬。 她转头过去,用聊天般的口气跟他说道:「今天你在家的时候,到底在做什么啊?」 她明明看到地上有血跡做的图形,但是一道闪电劈来,她再看却甚么都没了。 好像做了一场白日梦似的…… 「我没必要回答你。」他冷冷地说道。 不回答就算了,孟阳綾一撇头,还是看着窗外景色不会找气受。 严舒景看着前方的景色,突然开口说道。 「你下次不准再来我家,有事我们用电话或是邮件,尽量也不要跟我见面。」他出声警告。 孟阳綾回头看他,「我有打你家电话,但是都没人接,你也没有手机可以连络。」她反驳道。 「之前我在医院照顾我的爷爷,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所以不准再来!」 「知道了……」她没好气地应道,「不过,老师住的地方非常漂亮呢!」充满绿意的庭院,以及古朴的房子,她都很喜欢。 严舒景一怔,他第一次听到人家说他家漂亮,大家都说阴沉又恐怖,连大伯他们都很讨厌那里,一刻也不想多待。 应该是这女人特别迟钝吧! 不然怎么觉得他家漂亮! 计程车一路驶进山路,司机整张脸皱起来。 「奇怪?是卡到东西是不是?」他自言自语道。 转头对他们说道:「拍谢喔!轮胎好像转不太动,像是有东西卡到了,我去看一看。」 说完,他下车,嘴巴碎唸道:「该不会那么衰,压到动物的尸体了吧?」,整个人蹲低往下看。 车上的严舒景突然感到脊背发寒,「快点!给车钱!下车!」 「咦?可是快到了耶!」 「别说那么多!快点!」 孟阳綾不解,但是还是照跳錶的价钱,拿出钱来,放在驾驶座上。 司机低头看着轮胎,轮胎下有个黑洞。 怪了!他没有感觉到车子有被卡到洞里啊! 他再仔细看,发现有一隻黑色的手,从黑洞中伸出,紧紧抓着他的轮胎。 「阿娘喂!」他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后退,惊愕地瞪着轮胎。 「鬼…鬼啦!」 他接着听到脚步声,原本在车上的一男一女,已经下车逃跑了! 「喂!那ㄟ放我一个啊!」他对两人的背影吼道。 孟阳綾被严舒景拉着跑,边跑边回头看司机,他的表情扭曲,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司机再回头看轮胎,却发现轮胎下的黑影已经消失不见。 严舒景紧张地看着后面的黑影,紧握着孟阳綾的手,他怕一松手,孟阳綾就被缠上。 他不知道那个妖魔是要他还是要这女人,可以确定的是不要这个计程车司机。 该死!果然又是他害的! 那些妖魔被他吸引而来,开始攻击他还有身边的人,他们很直觉地攻击较弱的那一个。 脆弱的人类容易受到妖魔攻击,轻则受伤,重则死亡。 就像他的meimei一样…… 手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扯痛孟阳綾的手,她想出声抗议,头一抬,映入眼帘的是他悲伤的表情,到喉咙的话又硬生生地吞回去。 为什么他有那么悲哀的眼神呢……?她不解。 她更不懂的是…… 为什么要跑啊? 她只知道司机和他的表情都很奇怪,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是她什么也没看到啊? 他们跑到严家门口,严舒景着急地拿出备用钥匙。 他把钥匙插进要钥匙孔的那一瞬间,他瞥到孟阳綾的身下,那个黑影立刻又缠了上来。 「该死!」他着急地转动门锁,却发现越急越是没办法打开。 那隻黑手眼看就要抓住孟阳綾的脚,孟阳綾突然觉得脚的地方有点痒痒的,直觉是蚊子,动了动自己的脚,刚好碰触到黑色的手。 黑色的手一震,就在同时,严舒景把门打开,赶紧把孟阳綾拉进去。 大门一关,黑手被挡在门外。 孟阳綾大口喘气,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逃……?」 严舒景不可思议地瞪着她,那个妖魔都已经追成这样了,她怎么还没发现? 难道说,她是完全没灵感应的人吗? 一般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感应力,就像计程车司机看到那个妖怪一样。 「呜……」刚才一跑,让他的头一阵晕眩。 孟阳綾连忙扶着他,「没事吧?」 严舒景逞强地甩开她的手,「我自己可以。」他抚着头说道。 她只好跟在他的后面,周围是茂密的树木及草丛,晚上看起来黑黑的一片,从大门到房子间有段距离,他们踩着时圆形石板铺的路,一路到他家里。 严舒景带她进客厅,客厅的摆设採原木装潢,家具看起来有些歷史,但是保存地还是很好。 她打量着整个客厅,严舒景对她说道:「你先坐一下。」 她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有要喝东西吗?」 她连忙说道:「不用麻烦了。」 「给你。」他在一旁的瓷壶中倒出一杯凉水放在她的面前。 「谢谢……」看着那杯冷开水,愣了一下。 「你今天晚上先在这里休息,等到明天你再走。」他对她淡淡地说道。 孟阳綾看着掛在墙上的古董鐘,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可是这样不太好……」她连忙摆摆手,她从来都没有住过男人的家里,这样太奇怪了。 严舒景皱着眉,一脸正色地看着她,「外面现在很危险,如果你要出去,后果自己负责。」 他的家中有阻挡妖魔的结界,只有受认可的妖怪可以进来,或是原本就活在这里的妖怪。 她想起司机惊吓的表情和严舒景的态度,难道外面真的有什么危险吗? 「好吧……」她点点头。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等等带你到我家的客房。」他说完,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客厅里,逕自离去。 孟阳綾打一个哈欠,好睏喔……幸好明天是礼拜六,不用上班。 她环顾四周,这里的木头装潢透出一股朴实的暖意,她起身看摆放的古董装饰和玩偶,都有歷史的痕跡,严老师在这环境中长大的,所以写出来的东西才会那么有深意吗? 严舒景来到后院,轻轻地唤了一声。 「青姬。」 一个青色长衫身影自阴暗处走出,她一见到严舒景,立刻跪下。 「请公子恕罪。」头整个低下。 严舒景的脸色僵硬,有点生气。 「青姬,你应该知道攻击我,会有什么下场?」他冷冷地睨着下跪的青姬。 「青姬知道。」她惶恐地说道,「是青姬修行不够。」 公子的血与一般人不同,透出一股香甜的味道,对妖魔来说,这是一股难以抗拒的味道,蕴含着力量,如果能喝上一口,就能增强妖力。 她那时候抵挡不住诱惑,差点要将公子生吞果腹。 依他们立的誓言,如果她将严舒景吃掉,就会立刻打回原形,魂飞魄散,这是严舒景对她下的缚咒,是血的契约,强大到她无法反抗。 严舒景冷哼一声,青姬知道,那是他不再追究的意思,她姿态优雅地站起身。 「我问你,那时候那个声音是谁的?」这才是他最在意的事。 「那个声音正是公子要祈求的人。」 「但是我的爷爷还是死了。」 「那是公子无缘。」 「那约定就不算了吗?」他皱眉问道。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声音说祭品收下了。 青姬轻轻摇头,「那位身份尊贵,想法不是我们这种小妖怪能够知晓的。」 果然失败了……他懊恼地想道。 青姬停顿了一下,又道:「公子,那位姑娘跟您是什么关係?」 「没有任何关係。」他冷冷地说道。 他连她的名子都不记得,只知道她是他的新编辑。 「但是公子,那位姑娘那时误闯血圈内,她是您献上的祭品之一。」青姬缓缓地说道。 严舒景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对了!原本一开始没有任何变化,但是那个女人一踏进去,立刻有了反应。 她成为祭品……? 「这太可笑了!」他瞪眼道,「牠没完成我的愿望,就想取得祭品?」 毕竟跟妖怪打交道,就很难要求平等,那些血就当送牠的好了,但是现在却要把一个大活人给妖怪,他无法接受。 「公子,那位怎么想的,青姬不知。」她轻声说道。 「那为什么当时没取她的性命?」就像他的血一般,立刻被取走。 「世间万物皆依天道而行,那一位的身份尊贵,更不能随意夺取人的性命,应该是这位姑娘天命未尽。」 「难道会等到她天命结束的时候吗?」妖怪会那么有耐心吗? 青姬未答,但是扯出一抹冷笑。 那一瞬间,严舒景立刻联想到……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那些纠缠她的妖魔…… 恐怕不只是受到他的影响,而为了削弱她的天命才出现的…… 妖魔先附在她的身上,削弱她的天命,就可以顺利地取走她的性命。 一股恶寒从背脊往上窜,直衝脑门,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青姬,你可以感受到外面的那个影魔吗?」他问道。 「是的,并不是什么强大的妖怪,但是妖怪就跟人类会趋炎附势一样,想要那一位面前邀功的妖魔可是多不胜数啊!」 严舒景的身体一震,强烈地悔恨涌上心头,但是来不及了…… 「胡寿呢?」 「他出去了,做他所谓的工作。」青姬答道。 「青姬,有办法解除吗?」他问道。 青姬摇摇头,「公子,最好不要那么做,您那么做等于在反抗那一位,对您没有好处。」 「不行,我不能再让别人为我牺牲。」他一摆手,转身回屋。 他走到客厅,看到孟阳綾躺在长椅上睡着,睡得很熟。 「醒一醒。」他唤了声。 孟阳綾没有答应,眼皮都没动一下。 真是的……睡着了吗? 他叹了一口气,坐在她的头前面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的睡脸。 她如扇的睫毛紧闭,微捲的黑发散落在她细緻的脸庞,有些凌乱,看起来有点楚楚可怜。 想到她是被他牵扯进来危险,他的心里涌上来满满的愧疚感。 她让他想到他的meimei,他曾经有个meimei…… 那是他同父异母的meimei,是父亲婚外情所生的女儿,当时他十岁,在那之前,周围常发生有人受伤的事件,但是他从没想过是他造成的,meimei七岁那年,交给他父亲照顾,虽然mama不喜欢这个女孩子,但是也只能答应。 meimei很黏他也很爱撒娇,非常的可爱,他很喜欢他的meimei。 有一次,meimei说她认识新朋友,想要他也过去看,他一去到那里,就发现在那里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一尾呲牙裂嘴的蛇妖。 蛇妖看见他大喜,向他袭来,他连忙抓meimei的手逃跑,蛇妖追着他们,在后面吼道要吃掉他,他拼命的跑,越跑发现meimei似乎越重,转过头来才发现,meimei早就不见了,手抓着的是一个笑得邪佞的鬼妖。 他吓得连忙松手,脸色惨白,两脚瘫软。 这个时候他的家人刚好赶来,鬼妖立刻逃跑,meimei也失踪了,全家人找了一整晚,后来在山沟里找到她,她已经是一具冰冷的遗体,死状悽惨,身上遍佈动物啃咬的痕跡…… 他不会再让身边的悲剧重演。 「嗯…枕头……」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不习惯不垫枕头睡觉。 手往上一抓,抓住他的大腿。 整个人很顺地往上滑,直接躺在他的大腿上。 这个高度有点高,但是温温软软的……还算不错…… 严舒景瞪着她。 她怎么自动地把他的腿当枕头躺? 「喂!」他低唤了声,但是她好像没听到似的。 她的头躺在他的大腿上,这样他怎么回房间睡? 在无法移动的状况下,他只能乾坐在那。 要是之前他早就把她叫醒,但是对她所做的事情,让他產生愧疚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靠着椅背,不自觉地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