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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夜半鹤知 第63节

    当然,偏爱未成年人的是少数,更多时候,他们找的是像采萍儿那样的成年姑娘,且双方是自愿的。

    这个圈里顶层通过这样的娱乐方式“社交”,而在圈外,还有一群人,叫做“猎头”,他们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给顶层提供享乐的对象。比如,洪子涛、刘平易,都是平安会的猎头,只是一个通过自己资助人、教师的身份,而另一个是通过寻找平面模特的方式。

    平安会相关人员陆续被捕,安琳达也没了继续保持沉默的必要。她向警方坦白,自己的确是从徐子珊母亲处得知了采萍儿要来举证的消息。她以徐母热心帮手的身份接近采萍儿,在了解、评估对方手中的证据之后,安琳达决定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接下来的事,与警方推断的大同小异。

    安琳达戴着口罩与棒球帽,假装成采萍儿与段重明见面,主要目的是从警方口中了解徐子珊一案的进度。当她得知,警方已经开始怀疑徐子珊资助人,以及在寻找yin|秽视频拍摄地的时候,安琳达意识到,刘平易这个人保不住了。于是,她以采萍儿的身份透露了一个大概区域,将警方对徐子珊资助人的怀疑,转移到刘平易身上。

    刘平易作为一个猎头,他和平安会的关系就是提供一些“便宜,没有能力反抗的漂亮姑娘”,而秦远洲很喜欢他在海外网上的账户,因此提供一些线上支持,比如帮助他周转在海外的资金。可是,刘平易这人本身非常恶劣,以为自己背靠大山,行为越来越嚣张。他几次找秦远洲帮忙收拾残局,秦家早就有些排斥这条逐渐失控的狗。

    于是,安琳达找到刘平易,安抚他“上面有人”会帮他解决这次问题,然后用绳子勒死了他,再清理证据,伪造自缢现场。

    安琳达说,自己原本并没有什么害死警察的心思,段重明一事也是个意外。她设计了助燃剂机关,是希望有人发现尸体后,尸体能够自动烧毁,毁掉尸表的勒痕,让警方无法判断刘平易并非死于自缢。

    更令警方震惊的是,安琳达本人,曾经也是被平安会的受害者,只是事后对方给了她一笔丰厚的钱,还送她去上了大学。

    不知是出于斯德哥尔摩症状,还是什么其它原因,安琳达对这件事非常坦然,甚至说是毫无悔意:“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好恨他们的?我的人生就是他们给的!”

    段夏在整理卷宗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地想——面对过去的伤害与痛苦,有人选择了沉默,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了沙子里;有人选择了成为帮凶,以“我也经历过”为借口,洗白罪恶,将同样的痛苦施加给更多的人;也有人选择了反抗,哪怕是螳臂当车,飞蛾扑火……

    警方直到最后,都没有找到那个匿名寄信的人是谁,可是段夏在记录采萍儿的时候,有一些感慨。

    一具无名女尸——

    后来,警方发现,她是江杰同母异父的jiejie,是王家从厕所里捡来的便宜女儿,是一个小偷男友未知真名的未婚妻,是一个死了三年都没有人报警的性工作者……

    她值得有一个名字。

    最后,段夏在档案页写上了大大的三个字:采萍儿。

    一个女侠。

    案件结束后,法医组终于火化了采萍儿的尸体。由于王家父母与采萍儿早就没了联系,单瀮还是联系了蒋遇。

    蒋遇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黑色骨灰盒,神情有些落寞。单瀮遵守了之前的承诺,把采萍儿脖子上的那根金貔貅还给了他,除了貔貅之外,还有一封采萍儿亲手写的举报信复印件。

    男人抚摸着那个金色小貔貅,愣愣地看了很久。

    走之前,蒋遇郑重其事地和单瀮说,这次出去,他一定重新做人。

    这次,他要做个好人。

    林鹤知看着法医组办公室门口贴着的一行大字——

    “为死者言,为生者权。”

    似乎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对“为死者言”这件事,有了一些更深刻的体悟。所谓“为死者言”,不仅仅是通过法医学手段复述她的死因,采萍儿三年前想说的话,段重明三年前想做的事——

    终是没有无声地消失在岁月之中。

    林鹤知罕见地感受到了一种满足,有史以来第一次,它并不是完全源于真相水落石出。

    林鹤知从法医实验室的恒温箱里,取出了被那只被“供奉”于此的小角蛙。他心情很好,好到他决定,要给这只颇有灵性的小角蛙起一个名字。

    貔貅吧,林鹤知心想。

    他眼前再次浮现出采萍儿的那一串金链子。

    林鹤知戳了一戳角蛙的小脑瓜:“就叫你小貔貅吧!”

    角蛙张大嘴,对着他食指又是“啊呜”一口。

    林鹤知:“……干。”

    为了奖励小角蛙在采萍儿一案中做出的“卓越贡献”,林鹤知还是决定奖励一包号称“皮薄rou厚、鲜嫩多汁”的葡萄蜜虫,改善伙食。

    这种白白胖胖的虫子很和貔貅口味,小貔貅在吃完一包之后,成功再次便秘。

    林鹤知瞅着它日渐滚圆的肚子:“……”

    林鹤知带着角蛙再次来到上回治疗便秘的宠物诊所:“喂,上回那种电解质水,怎么配比的?我要买一包。”

    前台兽医面无表情地递过一张就诊卡:“先填一下。”

    “怎么又要填?上回来过的,直接用水泡就好了,”林鹤知不耐,“我就买包电解质水!”

    兽医面无表情:“想创建宠物档案需要购买我们医院的vip宠物卡,否则每次就诊都需填写,请你配合我们的规定,谢谢。”

    林鹤知:“……”怎么比人看病还麻烦。

    唯一的区别是,这次角蛙有名字了。

    林鹤知拿起笔,脑子里思索着……

    貔……貅……

    怎么写啊?

    笔画好像有点多?

    沉默很久,林鹤知沉痛地写上两个字:“角蛙。”

    *

    刘洋虽说之前在庞云帅一案上做了伪证,但他对采萍儿一案大有贡献,功过相抵,再加上偷拍一事,他之前已经蹲过了拘留所,这次警方对他网开一面。

    秦远洲落网后,他也把夜皇冠的工作给辞了。

    男人步履轻快地走在路上,心情似乎很好。他展开双手,在阳光下,像芭蕾舞演员一样地转了一个圈。

    刘洋穿梭于城乡接合部狭窄而拥挤的小路,他饶了两圈,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后,来到一座街道店面是卖殡葬用品的楼前。

    他径自走上二楼,有规律地敲了敲门。

    第72章 小貔貅

    门开了。

    一位脸上长满黄褐斑, 皮肤皱得像树皮似的老人抬起眼,他整个人本就瘦小,背驼得像馒头一样弓了起来。佝偻老人抬起眼,无声地让刘洋进了门。

    那是一间普通的客厅, 被一座近两米的大屏风分隔开来。屏风这一侧, 客厅里堆满了纸花圈, 纸钱,以及五花八门的殡葬用品,好像是什么殡葬店的仓库, 就连落脚的地方都不多。花圈簇拥着一张破旧的木桌子,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材料与零件, 以及好几个没有上色的套娃, 大小不一。

    开门的老人全程没有说话,径自走到桌边,在花圈里坐了下来,继续修理起了零件。套娃上半身与下半身是分开的,一旋转,齿轮就会发出“嘎达嘎达”倒计时的声音。

    刘洋瞄了他一眼, 但没说话, 只是毕恭毕敬地走到屏风前停下, 双手紧张地绞在一块儿:“先生。”

    屏风后,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男音:“有没有人跟来?”

    “检查过了, 没有。”

    “这次你做得非常好。”

    刘洋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向人汇报了庞云帅一事的前因后果。

    “最早,先生给我的任务是接近庞云帅, ”刘洋说道,“恰好, 因为我和会所女孩的那些关系,万宇嫣主动来找过我,打听她老公是否出轨一事。我说我不太清楚,转头就向庞云帅表了忠心。我当时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把万宇嫣找我问的事都告诉了他。”

    “当时庞云帅还觉得挺有趣,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我就说庞总,我特别珍惜这份工作,我知道自己是在给谁干活。应该是那件事之后,他就把我给记住了。”

    “先生让我留心秦远洲,我以保洁的身份偷偷进入顶层房间,但不小心被管事的撞见,差点没被开除,”刘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还好,庞总把我保了下来,说算我欠他一个人情。”

    “接下来,就和先生预料的一模一样,庞云帅果然来找我帮忙。最后,也就是最近,我又接到消息,主动向警方提供采萍儿的线索,并向警方暗示,秦远洲可能在担心万宇嫣‘偷拍’的视频内容一事。那个姓单的警察还问过我,采萍儿的信件是否由我寄出——我否认了,但我心中有猜想——”

    “帮萍萍姐寄出那封信的人,是您吧先生?”

    对方沉默着,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先生,我知道我这么说很冒昧,”刘洋垂下眼,脸上泛起一层薄红,“这么多年了,从您第一次救我开始,我就非常仰慕您。我想,您不愿意露面,一定有您的苦衷,可是您救过我,您替萍萍姐——还有那么多受害者发了声,我相信您是一定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

    “我——我从来没有见过您,”刘洋羞赧而热切地抬起头,盯着屏风后那个高大的人影,“我是否能与您见上一面?”

    对方低笑一声:“好啊,进来吧。”

    刘洋眼神一亮,迫不及待地往屏风后面走去。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咔哒”一声,一支枪抵上了他的后腰。刘洋瞳孔瞬间放大,盯着屏风后披着大衣的成年男性模特架,以及桌上一个麦克风。天花板上的摄像头突然调转了方向,红色灯光对他闪了闪。方才刘洋太激动了,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一直不说话的佝偻老头,鬼使神差一般,拿着枪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刘洋嘴唇有些颤抖:“先……先生……”

    这次,回应他的声音变成了一个悦耳的播音腔女声:“首先,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其次,希望你永远不要把自己的背后这样交给别人,就好像二战时的法兰西。”

    刘洋:“……”

    脸色阴沉的老头后退一步,把枪随意地放回了桌上,听到那个声音,刘洋才意识到,这不过是一把塑料枪。

    麦克风里再次传来了女声:“国外舞蹈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与签证材料都在桌上的纸袋里,谢谢你,祝你继续完成自己的舞蹈梦想。”

    刘洋掌心落在纸袋上,全身忍不住颤栗起来,热泪盈眶。

    直到他离开那个房间,也没有听老人说过一句话。

    *

    与此同时,在远离宁港市中心的青岗山上,林鹤知躺在一口棺材床上,拿着手机和李庭玉下棋,周末没什么娱乐,难得有人棋逢对手。

    下到残局,林鹤知琢磨着,自己这盘大概是很难赢了,孤王带个小兵尴尬地躲来躲去,对方有一次将死的机会,但偏偏来回走了个长将和。

    和棋标记与分数结算在屏幕上跳了出来。

    林鹤知有些纳闷,在聊天窗口敲字: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故意和棋?

    对面发来一个大大的笑脸。

    timothy l:输了会扣二十多分,但和棋所有人都加二分。

    林鹤知回了一句:我不在意分。

    timothy l:我也不在意。

    timothy l:不过我有个弟弟,他小时候也很喜欢下国际象棋,可是,只要我赢了他,他就和我闹脾气,会把棋盘都打翻。很不过,少有人能和我下到残局,残局我就习惯和棋。

    林鹤知沉默良久:你弟弟还在美国?

    对方又发来一个笑脸:是啊。

    随后,李庭玉发来一张自己和弟弟在环球影城前勾肩搭背的合影,看上去是几年前的照片了。

    林鹤知有些茫然,实话实说,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回些什么。主观上说,他很想回一句“关我屁事”,但又觉得不太礼貌。林鹤知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细微地蜇了一下,不痛,就是有些麻。

    林鹤知:我不是你弟弟,你不用让着我。

    timothy l:嘿嘿.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