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 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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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年的眼中落下的泪,从温热变得冰凉,最后化在她的脖颈之中。她望着他,将头埋在他充斥着血腥味的怀抱中,纤细的双手扣住他的腰。 这是拥抱。 同从前那些拥抱也无不同。 这是她罕有的‘回应’,即便不是因为爱意。可他却因为那些不可言说的一切,纵容了自己的贪恋,利用了她的善意。 青年眸怔然了许久,却隐藏着痛苦。那场在他眸中的大雪,似乎从这一刻开始,永远不会停止。 她抬起眸,同他对视。 昏暗的烛火下,两个人的眼睛中都只有对方的影子。 她的声音同她的眸一样温柔,可能是被他难得的眼泪吓到了,一声又一声地安慰他:“会没事的。” 那一瞬间,青年抱住少女的手轻轻缩紧。 他望了她许久,还是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他只是将人静静地抱在怀中,贪恋着她身上的温暖。 似乎久一些,再久一些。 一些在冬日诞生的冰,就能化为春日的水了。 烛火忽明忽暗,黑暗之中,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姜婳依旧一下又一下抚着谢欲晚的背。 从她遇见他之际,他便是位高权重的少年权臣。后来成了婚,那十年他一点一点变得更加淡漠、深沉。 她从未如此切身体会他的悲痛。她不想去谈论为何她会心疼,只知道原来他狼狈失意,她心中亦会泛起苦痛。 是他先放开的她。 烛火一直忽明忽暗,在他放开她的那一刻,全然暗了下去。远处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但是两个人都不太在意。 谢欲晚一点一点松开抱着她的手,许久之后,轻声道。 “衣裙脏了。” 衣裙上面都是血,自然算脏了。 姜婳望了望自己的衣裙,倒是恰巧同他的一样,都是雪白的颜色。这般的颜色,染上血,看着便很脏。 她眨了眨眼,轻声道:“无事,我小时候穿过更脏的衣裙。都是土的那种,被剪了几个洞,灰扑扑的,比现在这件脏多了。” 她说的很轻松,却让谢欲晚沉默了许久。 他望着她,轻声道:“替我去一趟远山寺吧。” “远山寺?”姜婳一怔,未曾想到是如此请求。 谢欲晚眸中神色不明:“去远山寺同住持说,烦请他替后院那片竹林诵读半月的佛经。然后让住持带着手中的东西,入宫去寻天子。” 姜婳眸凝了一瞬,有些担忧:“是住持手中有什么证据吗,住持会听我的吗?如若住持不愿意,我应该去寻三皇子还是五皇子。谢欲晚,太子的事情一日不解决,终究是个隐患。” 谢欲晚望着她,轻声道:“如果是你,住持会听的。” 这时姜婳尚未听明白其中的意思,许多年后,在知晓了一切之后,她才想起此时青年那双淡漠中藏着隐忍与绝望的眸。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望着她,让她不要再担心。 远处的徐宴时敲了敲灯烛,这是他们现在要出去了的意思。姜婳转身回望了谢欲晚一眼,轻声道:“谢欲晚,你不能骗我。” 青年望着她,难得唇角带了一分笑意。他的笑意很浅,温和如水。因着这一分笑意,声音虽然依旧如平常一般平淡,但还是带了一分温和。 他眼中盛满她的倒影,轻声许诺。 “好,我不骗你。” 谢欲晚在牢狱之中,一直看着姜婳的背影。身姿纤细窈窕少女提着衣裙,走向那个远处一直等着她的锦衣男子,似乎他们低声交谈了什么,然后就消失在了拐角。 青年也终于俯下身,咳出一口血。 他似乎已经忍了许久,脸色满是苍白,原本还能维持跪坐的姿势,此时已经只能顺着血溅落的地方落下去。 矜贵淡漠的公子一生也未同干枯的稻草这般接近过。 但此刻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恍若失去了生息一般,虽然浑身都泛着刻骨的疼,但他脸上却没有什么神情。 若是姜婳在就能发现,在她走之后,谢欲晚未受到任何刑罚,身上的伤却又重了一倍不止。 这一刻,谢欲晚知晓了适才他同姜婳听见的那一声声响是什么。 是灯烛跌落的声音。 待到更远处的那一盏烛火燃尽,他眸能触及的一切,就都要变成黑暗了。他血rou被无形的刀缓慢地割开,血一点一点从身体中溢出来。 溢出来的血,一点点染红了身下的稻草。 若是适才烛火稍亮些,姜婳的担忧再少些,她就能发现在牢房的最深处,一层干枯的稻草下,掩埋着几件早已染成血红的雪白长袍和数不尽的被血浸湿的稻草。 青年这一身在少女来之前,才换上的雪白长袍,在他走后,也缓缓地渗满了血。 他眸抬起,望着昏暗的牢房。 世上没有一种武功和术法,能够无形割开人的血rou,让他除了一张脸无碍,身体却处处血rou狰狞。 从他让莫怀开始那件事开始,他便开始日夜被此所折磨。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身体各处不断地被割开、再愈合、再割开、再愈合。若是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无论是割开还是愈合的速度,都很缓慢。 他其实大概知晓了一些什么。 从季夫人到于陈再到司礼,最后到他让莫怀暗中谋划的这一切。 “世间万物有其该有的轨迹。” 这其实是一句未说完的提醒。 意思是,如若他借着重生改变了这世间该有的轨迹,这世间的因果罪孽便会施加到他身上。 而他现在在试图改变龙脉。 此为大不韪。 故而神佛一次次割开他的血rou。 人哪里会有如此多的血,这只是神佛以世间的凌迟之刑,数以万计地在同他对话。 谢欲晚静静地望着昏暗的烛火,无视身上疼痛的一切,在漫天的血中,缓缓地闭上了眼。 * 另一处。 徐宴时手中持着一盏灯:“天色突然暗了,这几日长安城怕是又要下雨。神女小心些脚下,可能会有一些石头,碰到脚了会疼。” 他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模样,一口一口唤着‘神女’。 姜婳望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多问,可能那日的对视只是她的错觉,若是他不想多言,她也无需多问。 她轻声道:“今日多谢你。” 徐宴时顿时整个人开心了起来,手中的扇子不小心扇到了烛火,啪叽一下,烛火灭了。他楞了一瞬,黑暗之中红了脸。 幸好前面已经到了出去的地方,烛火灭了也没关系。 徐宴时将手中的扇子和灭掉的蜡烛一起放到身后,望向身旁的少女。 “从前神女救了我许多次,怎么都是我谢谢神女。神女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同我说。” 姜婳没有拒绝。 她想着谢欲晚同她说的事情,想着先换一身衣裙,再去雇一辆马车,然后就直接去远山寺。 是等到日光照在她脸上的那一刻,她才发觉。 大牢里面有多么昏暗。 她转身,望向身后的大牢。无由来地,她想起了那日谢欲晚所在的船舱,也是在最深最深的黑暗之处。 * 莫怀从暗中潜入了大牢。 他从衣袖中拿出钥匙,打开了大牢的门。 见到地上满身是血的公子时,他眸中没有丝毫讶异。就好像这般的场景,这些日已经出现过很多次。 多到,他连一分惊讶都没有。 莫怀的确见了许多次,多到他已经有些麻木。就如同当初公子寻遍大夫都查不出病症一般,从很久以前他便知道,公子一定遭遇了什么。 这遭遇多半同姜三小姐有关。 只是他只是一个侍卫,即便他知道公子在赴死,他能做的也只是为公子收尸。 他如从前一般扶起公子,手心很快便沾了血。 谢欲晚抬起眸,从他手中接过干净的衣裳。 莫怀捏紧了衣裳,轻声道:“公子,太子那边的人都安排好了,按照公子所言,两日后一切便会开始。” 有那么一瞬,莫怀想,如若这世间真有神佛,让公子停下吧。公子如今身上一切病症,都是从推翻太子的计划开始之后产生的。 然后,莫怀就听见谢欲晚轻声道:“先停下吧。” 莫怀怔了许久。 第七十四章 许久之后, 黑暗之中传来莫怀的声音。 “是。” 手心粘稠的触感泛着一种难以言语的悲痛,莫怀望着闭上眸的公子,捏着衣裳的手有一瞬间收紧。 他垂下头, 弯下了一向挺直的背。 或许, 这世间真有神佛。 * 牢狱之外就是徐宴时的马车, 不等满身血迹招惹那些诧异目光,一行人就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