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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来的郎君炊食又兴家 第17节

    他抿了一小口的酒,夹起一个裹着咸蛋黄的蚕豆瓣瞧了瞧,道:“这做法倒是新鲜。”

    开春了,初上市的蚕豆细细剥去两层衣,咸蛋黄碾碎了在锅里炒出密密的泡,下了蚕豆瓣,滚了一层又一层的金粉。

    出锅时也好看,金黄撒碧绿,俗菜雅做,最得赵先生的意。

    唇舌之上外沙内嫩,蚕豆味清却鲜甜,咸蛋黄干咸却醇浓。

    赵先生频频下筷,几乎忘了酒味。

    “原本莆田、福宁、漳浦那一带的海屿上都设了水寨,如星坠连,可守门户,但不知何年何月又是应了哪位大人的奏请,觉得海屿之上驻兵风涛洒涌,不便栖舶,大多的荒废或是迁往内陆了。”

    赵先生没有当官的能耐,却有颗忧国忧民的心。

    他叹口气,道:“水寨一撤,周边的小屿就拱手让给了倭寇做据点,原本小屿上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总是在皎河上飘着的那个渔翁裘老头原本就是南礁上的人,十来年前吧,一个人抱着小孙女逃上来的,后来,小孙女也没养住呢。”

    赵先生把陈舍微和陈绛说得眼圈红红,他自己也伤感,掏出块干净的蓝帕子给陈绛吸眼泪,道:“女娃娃听这些做什么?找你娘去。”

    陈绛眼泪一擦,又捧出个笑脸撒娇,蜷在陈舍微膝上不肯走。

    赵先生家里一堆小子,整天抓鸡撵狗不胜其扰,躲到陈舍微这求个清静,看陈绛乖乖小女儿一个更觉可爱,听就听吧。

    “你今儿怎么不问文章,专要同我说这些了?可是昨个陈家族里又管你收银子了?”

    陈舍巷正准备着用这件事给陈舍微一个没脸,不过陈舍微没搭理,今一早上去族里问明白了,直接交了银子给三房管账的陈舍嗔。

    听赵先生这样说,陈舍微点点头,道:“冬日里不是刚收过一笔吗?”

    赵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如今水寨就剩了两处,一处是福宁水寨,一处就是咱们泉州海面上的浯屿水寨。水寨上的官兵都是从卫所里拨去的,三年一换,水寨的把总则是五年一换,浯屿水寨的林把总是个能人。自他上任,泉州不论是春汛还是秋汛都太平了好些,偶有零散倭寇作乱,也到不了咱们泉溪。”

    陈舍微想想是这么回事,又点点头。

    赵先生剥了一颗咸水煮花生,滚出三粒仁,分了陈绛一粒,摸了两粒自己吃了,摇摇头,继续道:

    “可,管你是个什么能人,那也要银子来驱使啊,且不说日常的吃喝拉撒要咱们来奉养,便是船坞里的船只日常修补保养,那就是海了去的银子。”

    赵先生是有田有银的清闲人家,可一说起这档子事情,心情也不是很好。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爱和鼓励,抱抱,我会继续加油哒!!

    第27章 泉州卫和茉莉冬瓜茶

    泉州这地界相当于一年要纳两番税役,一番交给朝廷,一番交给卫所,这两笔都是不交不行的。

    小山坡上的春茶刚掐下来一批,制熟并茉莉花一块卖了。

    陈舍微刚与吴家分了银子,这银子到手里还没焐热,就交出去一大半。

    也亏得陈舍微一到这身子里,才发了几日懵就开始琢磨挣钱了,不然哪经得起这盘剥?

    小园子已不复冬日里光秃秃的景象,东一块西一块油油嫩嫩的绿,瓜蔓丛生。

    赵先生酒足菜饱在陈家闲逛,瞧着墙角处还有几方空地,再一看,原也仔仔细细的扒过了,冒着点点绿,就道:“哦,你家这豆都冒出来了,我家的还没种呢。”

    赵先生家也种些日常吃的瓜果,不过怎么瞧着都没有这园子里的规整。

    园子里原本就有些果树,桃、李、枇杷什么的,瞧着都快死了,被陈舍微砍了枝叶,用肥一救,也有了生机模样。

    陈舍微一边给赵先生介绍这种了什么,那又种了什么,一边往瓜地里去,熟稔的掐去好些枝蔓。

    “诶,阿小,你跟果儿说一声,这南瓜地里别追肥了啊,除非干得地裂,也不用浇水,不然光跑藤不挂果。”

    孙阿小捏着瓢,心中暗骂郭果儿,早间出去买木料搭葡萄架,也该回来了,怎么还不见人影呢?要是敢躲懒,丢了这么和善的主家,她把心怄出来都没得赔!

    也不知道郭果儿是不是被骂得耳朵痒,猛地从园外的篱笆墙上跃进来,可怜他皮肤紧绷,有些不便,倒栽葱似的跌在存肥的桶子边上,惊出一身冷汗。

    陈舍微和赵先生听到动静转身,就见孙阿小扔了瓢去扯郭果儿,也跟过去,赵先生一眼睃见那近在咫尺的粪桶又顿住脚,哭笑不得。

    “急什么?有狗撵你啊?”

    郭果儿没有心思玩笑,搭着阿小的胳膊站起来便道:“少爷,甘大哥被官兵抓走了!”

    “什么!?”陈舍微还觉得是不是甘力犯了事,赵先生却反应更快,道:“是不是抓去服兵役了?”

    郭果儿点点头,道:“我从木料行回来,路上就瞧见一个军爷看上甘大哥,也不许他用银子来抵,甘大哥只来得及让我给甘嫂子带句话,托您多多看顾。少爷,甘嫂那我怎么说啊?”

    赵先生摇摇头,道:“唉,甘力那身板人家看上了,哪里会撒手呢?可问了是哪个千户所?”

    郭果儿不大清楚,只说了为首那小兵的衣裳制式,赵先生微微一皱眉,道:“蓝衫皂靴,不像是千户所的,约莫是泉州卫的号衣,若是被千户所逮走的也许还能想想法子,可名字挂在了泉州卫,这下可真没路子能捞回来了。”

    园子里砍下的果树枝丫陈舍微都留着,捡了好的搭葡萄架,只不过缺了两根不够长,就让郭果儿去买。

    大生意人家才给送呢,就两根,郭果儿是扛着回来的,紧着要去报信,就给扔在前院。

    甘嫂就听见一声响,出来看也没个人,就两根木头棍横在院里,不知是怎么个意思。

    谈栩然早知道有这件事,可真发生了,又觉得有种宿命难逃的感觉。

    见陈舍微耷拉着脸不知该怎么开口去说,谈栩然就道:“那我去讲。”

    谈栩然进了甘嫂的屋子没一会,屋里就传出哭声来。

    阿巧陪在门边,觉得甘嫂好生可怜,哭声也低低的,怕自己的悲伤打搅到别人。

    正哀愁着,忽然就闻见一股分外清新的甜香气,阿巧低头一看,就见陈绛小心翼翼的托着一个小盏往屋里走去。

    甘嫂忙擦去了眼泪,强笑着接过她高举过来的杯盏。

    春日里,虽是万物复苏,却也是什么都短缺的时候。

    陈舍微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想到自己预备给谈栩然烹来喝的一盏茉莉冬瓜茶。

    茉莉是吴家送来的,冬瓜是陈舍微昨个才买的,也就闽地还能在冬天里种一波绿冬瓜,眼下刚好成熟上市。

    不过今冬这么冷,绿冬瓜也很少,有些贵,一圈圈薄切着卖。

    绿冬瓜去皮切丁,用红糖拌了,稍稍的腌出些水,再添水炖煮,煮到冬瓜柔软透明,与红糖水几融一体就成了。

    茉莉泡三道,只留最后一回,先盛半盏冬瓜汤,再添茉莉茶至八分满,一路从内院焖到外院,茉莉与冬瓜香气交融,就是陈绛递给甘嫂这一杯了。

    甘嫂不想拂陈绛美意勉强喝了一口,可清甜柔润的滋味沁了进来,她觉得心肝胸肺都好受许多。

    冬瓜和茉莉本就是纾解肝郁的好物,悲则伤肝,这一盏正对症。

    谈栩然留了阿小陪着甘嫂睡一会,同陈绛手牵手出来,就听女儿糯声糯气的道:“阿娘,爹暖着一钵,等你去喝呢。”

    阿巧觑了觑谈栩然的面色,见她浅笑盈盈,心道,“给姑娘喝倒是只能甜甜嘴了,只要姑爷别闹事,姑娘能有什么不高兴的?”

    第28章 回忆和春日的果子

    每年这个时候,也就是三月至五月时,海上刮的是东北风,倭寇自日本乘船而来,顺风而行,所费不过十几日。

    而六月后风向转变朝南,倭寇抢掠之后又可乘着南风返回。

    秋冬之际也是东风盛行之时,倭寇顺势而来,过一个冬再借着南风起的时候回去。

    这便是春汛秋汛时犯倭的缘故。

    前世谈栩然死的那年,倭寇进了泉溪镇。

    原本以为陈舍微带着陈绛住进了高家的宅院,却不曾想他撇下女儿寄在三房院里,由一个老婆子照料,自己逍遥去了。

    倭寇进犯,人人自危,陈家三房和五房纷纷收拾行李要往泉州上来,可是泉州城得了消息,早早的关了城门。

    一行人在路上奔波,陈绛就丢在那时候,再也没有找回来。

    陈砚墨那时候寻到了青筑小楼背后的势力,辗转托人送了礼,想把谈栩然赎出来。

    谈栩然即将自由的时候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告诉她陈绛失踪的事。

    陈砚墨在她的步步紧逼之下承认了,什么赎身不赎身的,谈栩然觉得毫无意义了。

    青楼声色地,什么时候最安静?

    鸡鸣时分,天刚破晓。

    谈栩然打着赤脚从大堂高台两侧倾覆而下的红绸台阶上走过,手指松松勾着一盏半明半灭的油灯。

    她绕过一个供人嬉闹叼食的苹果,蒂梗上系着的丝线断了,被啃去的部位已经褐变,牙印瞧着也恶心,同老鼠咬过没有分别。

    她又踢掉一盒助兴的媚药脂膏,精美的银盒咕噜噜的从台阶上滚下去,盖子翻开,露出膏体上令人作呕的抠挖指痕。

    她踩上碎裂的杯盏,带着鲜红不全的足印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底下杂乱交缠在一起的暗红桌椅,好像掩在红粉帷帐后的男男女女。

    谈栩然看了一会,松开指尖,只听得脆裂一声,火舌蔓延,舔了她指尖一下。

    “嘶!”谈栩然被烫得抽冷气,顿时回神。

    陈舍微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摸了摸塞进她手里的一个盐包。

    “这,这我试过温了,不是很烫啊。”

    对上陈舍微关切的目光,谈栩然如被针刺,将盐包搁在胀痛的小腹上,垂首似羞赧。

    “不烫,我刚才算着甘嫂的产期呢,想得入神了。”

    “夏日里生呢,做月子可热。”陈舍微碎叨叨如老妪,又将一碗嫩红润黄的小樱桃塞进谈栩然手心,笑道:“吴老三送来的,山间的野樱桃,我尝了,不咋甜,但果子气很重,好吃。我都用温水过了一遍。”

    春日的果子不比夏秋甜蜜,杏子酸,桃儿脆,但各有各的滋味。

    自家后院的果树还没挂果,但也不愁吃。

    赵先生的夫人和儿媳都是养蚕的好手,家中最多是桑树。

    四月里桑叶下就藏了果,有些是细长条,有些是短圆柱,长条的由青转红就不再变了,短圆的还会酝酿成乌黑的紫。

    长条的桑葚总有男人一掌那么长,远远瞧着还以为是挂了豆角。

    这种桑葚是赵先生家独有的种,别处没有,虽说瞧着红滴滴的,像是没熟,可吃起来比寻常的紫桑葚还要甜。

    桑葚是一种要分享的水果,粒粒饱满的果珠挤在一处,可从枝头一摘下来,便是摆着不碰也要萎掉。

    赵家叫仆妇送来了两小筐子,都是细细择过的,上头密密的盖了几层的桑叶,还有一匣子蚕宝宝,说谁给陈绛玩的。

    陈绛这几日真是快活极了,熬过了冬日寒冷与窘迫,春阳融融,果子没断过吃,又得了新鲜的玩物。

    谈栩然听见她在院里与阿巧跳百索,两个人的笑声一阵阵传进来,令她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