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雷吉诺德看向宋倾，发现她正在看外面刺眼的白昼。 现在已经差不多是夜晚十一点，但光依旧明亮的过分。 雷吉诺德叹息一声。 极夜过去之后，又迎来了极昼，每个天灾应该都是有时限的，等这次的寒潮过去之后气温必定会回升。 希望到时候变异种问题已经不会再对他们造成巨大影响。 “宋少校，我今天不止是来感谢您昨天出手救我的，更是替我们尼多亚斯的城防护卫队和无数国民表达对您的谢意，表达对昭国的谢意。” 宋倾：“真的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昭国愿意为友好建交国家做的。” “您愿意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雷吉诺德发出邀请。 宋倾看向他不能落地的左腿，眼神中带着担忧。 雷吉诺德立即解释：“我可以走，出去走走吧。” “好。” 宋倾没有拒绝他的邀请，她在尼多亚斯待不了多久，她也想多看看他国的景象。 为了配合雷吉诺德的速度，宋倾特地落后半步跟在他身旁。 两人从特地为宋倾等人安排好的接待区走出去后，宋倾便看到了另一幅景象。 之前她和第六军居住的地方肯定是特地安排的，打扫得非常干净，建筑看上去也更加坚固完善。 而出了那一片地方，外面就是另一片天地。 这附近的房子比昭国的安全区更像毛坯房，四周还有不少被破坏的痕迹。 宋倾看着破损的房屋，十分意外地问：“这些房子，是变异种破坏的吗？” 昭国的安全区在变异种的围攻下完好无损，她那次带着第六军进行安全区保卫战，安全区内部的居民在层层保护之下零死亡，只有极少数人发生意外受伤。 此时忽然看到这些明显被破坏的痕迹，她才深刻地意识到昭国只是个意外。 世界各地都在进行各种天灾人祸，她无法想象尼多亚斯的这个安全区究极经历了什么。 雷吉诺德点头，仿佛又陷入那一次悲惨的回忆：“是，那一次，我们伯尔高地城差一点没守住，变异种已经入侵了三分之一的地盘，这些建筑都是当时变异种为了捕捉人类和我们与变异种搏斗时造成的破坏。” “那一次，我们都以为伯尔高地城要完了。” “当时整个安全区的人都拿着武器出来与变异种进行殊死搏斗，最终我们以极其惨烈的代价打败了变异种。” 他语气沉痛：“城防护卫队近两万觉醒者，只活下来了不到二百人。” “整座城两千多万人口，最后只活下来了不到一半。” “这接近一千五百万人，有的死于变异种暴力攻击，更多的还是战斗结束之后，死于感染。” “感染之后的死亡率太高，而我们却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为守护伯尔高地城而受伤的勇士，一个个死在病床上。” 说到这里，雷吉诺德眼前的实现已经被泪水模糊。 泪珠挂在睫毛上轻颤，没几秒就在寒冷的温度下凝结成冰晶，坠在纤长的睫毛上，为雷吉诺德平添几分脆弱感。 他继续哽咽道：“如果不是这场战役之后迎来了寒潮，我们伯尔高地城可能会成为尼多亚斯第一个被变异种围困侵占的城。” 虽然这种悲剧在世界各地都在发生，那些周围环境适合物种生存，国家面积不大人口又小的国家已经遇到过很多这种被变异种屠城的事。 但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无法切身体会这种锥心之痛。 “雷吉诺德叔叔！”不远处的街口出现了一个拎着篮子的少女，她对着雷吉诺德热情打招呼。 少女白皙的脸蛋已经被寒风吹得通红一片，可爱的小雀斑也遮不住上面被皴裂而渗出的血点，但她笑得依旧那么灿烂而又充满力量。 雷吉诺德从暂时从回忆中走出，熟稔地问候小姑娘：“莉娜，又去给萨曼莎奶奶送食物？” 少女看上只有十一二岁，看她脸上的伤口就知道她是个普通人，体质抵抗不了这寒潮。 一阵猛烈的寒风刮过，将莉娜吹得睁不开眼。 莉娜语气有些哀伤：“是的，萨曼莎奶奶最近吃的越来越少了。” 雷吉诺德半开玩笑地劝她回去：“早些回去，外面太过寒冷会冻坏我们伯尔高地城的小太阳花。” “好的，雷吉诺德叔叔。”莉娜挥挥手，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看向宋倾。 她问道：“这位酷酷的jiejie就是来给我们送药物的吗？” 雷吉诺德望着她，笑得温柔：“是啊，以后我们就不用再那么怕被变异种感染了。” “真的嘛！”莉娜惊喜地瞪大眼睛。 她开心地扔下手里的小篮子，踩着鞋头已经被磨破皮但依旧干净漂亮的小皮鞋噔噔地跑到宋倾面前。 一个用力的拥抱搂住宋倾，用带着孩童稚嫩又带着少女甜美的音色趴在宋倾肩头说了句：“谢谢您。” 意识到自己刚才过于鲁莽，莉娜不好意思地松开人，然后羞涩地跑回原地捡起自己的小篮子挎在手腕上。 她面上扬起胜过朝阳的笑容，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也荡漾起无数澄澈明亮的青光。 她望着宋倾，热烈地笑着，用力地挥手：“很抱歉刚才冒昧之下抱了您，但我只是太激动了，这是我们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 “再见！”小姑娘说完就飞快地跑开。 她开心地像一只在森林自由自在奔跑嬉戏的小鹿。 几秒之后，被残破的居民楼遮蔽的地方传来一阵好听悠扬的尼多亚斯民谣。 此时宋倾还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那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温度，还记得少女离去时那发自内心热烈又灿烂的笑意。 一旁的雷吉诺德望着莉娜离去的方向，沉默片刻后看向宋倾，问：“莉娜真个可爱又热爱生活的小姑娘，对吗？” 宋倾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是，她身上有一种对生活赤诚的热爱，有向上生长坚韧不拔的力量。” 她与这死寂又危机四伏的末世格格不入。 她是这满目疮痍的城区最明丽的风景。 “她也是个善良的姑娘，萨曼莎太太是这附近一个独居老太太，她的丈夫孩子早年去世，如今卧病在床没有人可以陪伴在身旁照顾她。” “她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也见不到下一次初春时节盛开的桑可丽花。” “莉娜每天都会带着食物去看望她。” “现在已经是午夜，宋少校知道莉娜为什么还能出现在这里吗？”雷吉诺德看向宋倾问道。 正常来说这个时间点，家里人的确不会放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在寒冷的天气里独自出行。 宋倾摇摇头，等待雷吉诺德揭晓答案。 “因为她也是孤身一人。” “她的爸爸是最早的那批护卫队，也是最早死在变异种利爪下的那批人。” “变异种攻进城中的那次，她的mama为了保护她和他的弟弟被变异种撕成几块，她亲眼看见自己的mama是如何被变异种吞吃入腹的。” “但我们年仅十一岁的小莉娜很坚强，将变异种驱赶走后，她带着她的弟弟重回到了自己的家园。” “她承担起了一个家庭的重任，她在很努力地生活，她知道还有弟弟会陪着她。” “可命运似乎总喜欢捉弄人，莉娜带着弟弟重新回到家中后，发现她五岁的弟弟身上有被变异种抓出来的伤口。” “那段时间她去教堂祈祷了无数次，但很不幸，她的弟弟还是感染了。” “她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了她。” 宋倾愣住，她眼中划过不忍怜爱。 她从没想过刚才那个温暖得好似发着光，能给人带来力量的小姑娘会有这样悲惨的经历。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对不对？”雷吉诺德红着眼眶。 “莉娜真的就像一个小太阳，时时刻刻充满着能量。” 第74章 极昼6 “这样一个善良又温暖的小姑娘， 命运是如何狠的下心如此残忍地对待她的呢？”雷吉诺德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小姑娘要经历远如此残酷的生活考验。 明明这个年纪，小莉娜应该在学校里度过那无聊但又让人在日后忍不住怀念的青涩日子。 雷吉诺德的呢喃让宋倾难受地偏开头， 她缓缓闭上眼，将眼底的酸涩压了下去。 宋倾用微微喑哑的声音说道：“命运残酷， 屡屡喜欢开些吊诡的玩笑，但莉娜会是摆脱命运， 永远自由快乐的莉娜。” 她相信，这样一个对生活永远充满热爱， 对身边人一直带着善意的小姑娘， 无论怎样都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是的， 我也这么认为， 莉娜不属于这残破的末世。”雷吉诺德擦了擦眼睫毛上的泪珠冰晶。 将快被冻成干的鼻涕也顺手用手帕擦掉后，雷吉诺德向宋倾充满歉意道：“很抱歉给你带来这么一个伤感的故事。” 宋倾摇头：“这不是伤感的故事，继续走走吧。” 她想知道其他不为人知的故事， 想看见那些在黑暗绝望深处还能拼命攀缘盛放的花朵。 当天晚上， 雷吉诺德又带宋倾走了其他地方。 什么是人间疾苦？ 在这末日后的安全区走一遭，地狱从此不再是受苦受难的代名词。 同情之余，宋倾忽然无比庆幸自己一开始做出的决定。 想想前几世，昭国人民经历的苦难其实也没少过。 只是她逐渐习惯了冷眼旁观别人的苦难，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剥离。 剥离得太久让她的记忆学会了欺骗自己， 如今随着昭国命运的改变，曾经被刻意篡改隐藏的记忆再次翻滚起来。 回去之后， 宋倾久久无法入睡。 她的心，好像越来越坚强， 但好像又越来越柔软。 因为失眠，宋倾只好不停地思考第六军未来的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