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登基了 第1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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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武姨的事情?呢。”李素节道。 昭昧微怔。 李素节道:“再往前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也就罢了,但?周末帝的事情?,我们都曾经?历,也知道依靠起居注来修史,怕是与事实?相?去?万里。” 她?没有明?说,可意思却?暗含其中,问:“你要如何书写那段历史?” 第131章 那段历史, 是武缉熙如何被一点点抹掉的历史,就像江流水的母亲从一名将?军成为一名妻子和母亲,就此覆盖掉他们想要隐藏的一切。如当初李益做的那样, 他将?一名宰相变成一个妻子,自?天下人口中强行抹掉她的名字。倘若不是大周一朝倾覆,不是钟凭栏竭力流传, 不是昭昧最终成为帝王,或许那段历史就要像过往的许许多多历史那样, 被那些男性帝王将?相的传记挤到角落,到消失不见,再到宣称从来没有。 但这些并不是李素节询问的那一点——根本不需要多此一问。 她?问的,是更隐晦的那个事实。 昭昧听懂了她的问题,很久没有说话。 那个事实,她?们从未揭晓, 天下人仍当她?是李益的孩子, 对昭昧而言, 并不算件坏事。 即使真相揭开,在旁人口中换个爹,也未必比李益好到哪里?去。而不揭穿,却出自?更多的考虑。 一方面?,有利于政权的稳定,另一方面?, 当今天下的舆论, 仍容不得一个“出轨”的皇后。 但历史不同。它未必代表真实,却一定代表着记录背后的多方思量。 如实书写或是虚假涂抹, 只能由昭昧定夺。 在沉默之后,昭昧说:“写上吧。” 复杂的目光看向更远的地方, 像对自?己也像对旁人说:“历史是写给后人看的,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交由后人来评点。我能做的,只有令后人不再将?此视作羞耻,甚至,她?们亦不需要关注她?的床笫——她?成为她?,靠的从来不是哪个男子。” 昭昧看向远方,而李素节看向昭昧。当昭昧说完,她?同样放开视线,舒展地笑着:“只愿有朝一日,世人皆能抛去狭隘,公正评点。” 昭昧一笑,表情又鲜活起来:“不过这件事情我可?不会现?在和崔焕之说。” 李素节使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她?还没那么可?靠是吧?” “是啊。”昭昧指尖点点,说:“如今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修史是漫长的过程,待到修至李益,又不知道过去多久,到那时,或者她?们能够全然相信崔焕之,或者,她?们可?以亲自?动笔,但那都是未来的事了?。 在那之前,她?们还有许多近在眼前的事情要处理。 制举果然如李素节所料,在提供了?男性进?身之阶的情况下,得以顺利开展。 通知很快下发到各个州郡县,接下来,便要等待报名,到真正开考,又是几个月的时间。这几个月中,李素节仍惦记着那个硌在心里?始终不能解决的问题。 如何增加人口? 她?们曾为此几次开会,集思广益,寻找办法,可?所有人都知道,再没有什么比催人生育效果更快,当她?们放弃了?这条路,她?们就必须找到更多的办法。 按照当时梳理出的几条建议,昭昧对四?部下达了?旨意,其中压力最大的当属户部。冯庐非但要统计女□□业有成者的名单,更要制定符合当前实际的户籍与土地制度,后者比前者更难,需要长期的调查研究和来回验证,而前者只需要给予各地激励,便有名单源源不断地报上来,而户部需要做的只是核查正误。 在此过程中,冯庐也初步意识到,只要将?女性处境划做官员考核的加分项,那么,他们自?然会大力跟进?。她?将?这一点思考记录下来,与李流景进?行探讨,李流景得到启发,便着手?从官员考绩的角度挖掘新?的思路。 而这边,冯庐亦将?最终定稿的表彰名单交到昭昧的手?中。 这份名单足足有五十多人。从商肆掌柜到纺织大户,从丹青妙手?到仗义侠者,其范围之广,出乎昭昧的意料。因为中央激励,地方不遗余力地向旨意靠拢,但凡沾边的,就要先报上来试试,以至于有的身份并不在旨意范围之内,却也意外地令她?们开了?眼界。 昭昧不由得感?慨:“看来,不管环境如何,总有人能够踏出前路啊。” 她?笑笑,道:“本来以为不多的,现?在看来,要累断我的手?了?。” 冯庐问:“您打算如何表彰?” “她?们做到这份儿上,也不差钱,我做这件事,为的也不是钱。那就只有名了?。”昭昧挽起衣袖,道:“取笔来。” 她?为五十多人,写了?五十多幅大字。 写完,吹一吹风,令墨迹晾干,端详着说:“御笔亲夸,怎么样?” 这是她?登基以来送出的第一批御笔,亦是大昭成立以来的首次,其意义不必多言,等所有这些赞许送到各个地区,毫无疑问,它们将?得到装裱,而那些接收的女子们,亦将?受到最高礼遇。 这边御笔亲书向地方传递,那边,自?地方也传来了?昭昧想要的消息。 派出寻找沈惠的人回来了?,她?们带回了?沈惠。 昭昧听?了?浮金的汇报,自?然而然地问:“在哪里?找到的?是越州吗?” “是越州。”浮金道:“一家寺庙里?。” “哦……哦?”昭昧惊诧道:“寺庙里??怎么回事?” 浮金一板一眼道:“她?是个尼姑。” 昭昧眉毛拧在一起:“你不是找错人了?吧?” “没有。”李素节开口。 昭昧的视线跟着转过去,奇道:“沈惠不是大理卿的女儿吗?怎么又成了?尼姑?” “说来话长。”李素节叹息一声:“沈惠与我年?纪仿佛,成名亦在先后之间,那时她?称得上名噪一方,然而时日不长,几年?后,她?突然就没了?消息。” 昭昧想起来了?:“你是说过,但没说到底为什么。” “因为她?成婚了?。”李素节说。 名噪一方时,沈惠尚且年?少,然而于女子而言,能够属于自?己的时间实在短暂,几年?后,她?便到了?该“恨嫁”的年?纪,她?的父亲大理卿虽然以女儿才名得意,却也不忘记及时为她?找个好人家。 沈惠就那么出嫁了?,非但有了?更多的家长里?短要面?对,更是远离了?能够施展才华的环境,便做了?芸芸众生中一个普通女子。 倘若就此相夫教子,或许也不再有今日这下文,可?偏偏她?的夫家对她?总怀不满,以为她?既然才名远播,自?然心思活络、不受管束,怀着偏见彼此磨合了?一年?有余,仍不能相处和乐,最终沈惠自?请归家,夫家慨然应允。 此事一时间传为笑谈,落在俗人眼中,就做了?“女子才高则不利于家室”的注脚。 大理卿自?觉颜面?无光,为此气恼,未多时,又开始为沈惠寻找下家。 昭昧道:“沈惠再婚了??” “没有。”李素节道:“她?做了?尼姑。” 昭昧忍俊不禁:“自?己要去做尼姑吗?” 李素节道:“做尼姑有什么不好。” 昭昧转向浮金:“那你见到沈惠的时候,她?情况怎样?” “初闻行踪时,”浮金道:“沈娘子在为衙门断案——她?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神判,县令若遇难解之案,总请她?来襄助。” 昭昧问:“然后你便循着她?的名声去找了??” “是她?先找上了?我。”浮金陈述道:“我出现?在她?周围后,她?便推测到几分,主动找上门来,说愿意随我来京。” 昭昧讶然。 请别人来的次数多了?,突然冒出个主动要来的,她?竟觉得新?奇了?,不禁问:“她?可?说了?原因?” 浮金道:“她?说她?不想每天判些偷鸡摸狗的案子了?。” “呵。口气倒是不小。”昭昧道:“但愿她?不是只有判偷鸡摸狗案子的能耐。” 她?是否能够担负起执掌天下刑狱的重任,需要用时间来检验,但凭浮金这一番话,昭昧对她?就颇有好感?,约定了?见面?,便要将?她?送入刑部,如崔焕之一般,从主事做起。正欲拟旨,李素节提醒:“她?换了?名字。” 昭昧以为她?说的是法号,照旧落笔,说:“既然选择出世,还要那法号做什么。” “不是法号。”李素节道:“她?弃了?法号,说要顺便改个名字。” “啊。”昭昧看着已?经写成的“沈惠”二字,不耐烦道:“改成了?什么?” 李素节探出食指,在桌面?比划道:“沈慧。智慧的慧。” “好吧。”昭昧利落地揭起废纸撕成两半,重新?起笔,工整地写下她?的新?名,最后在文书末尾,郑重地落下大印。 六部最后一人,就位。 李素节目送沈慧踏入刑部,心生感?慨:“待刑部步入正轨,或许,重修律法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一切都在按照她?们的计划推进?。兵部那边,针对伎子的改造也已?经开始,作为大昭的中心,上京率先行动起来,各处倡肆已?经关门大吉,伎子们全部转移到,期间破经历了?一阵混乱和惊慌,但有两营士兵在前,整个过程还算顺利。比起战乱时伎子们还要面?对从军后可?能的风险,现?在她?们面?对的就只是训练而已?。 在所有人正式入营前,明医堂的医者们会为她?们做一次诊断,确认没有不适宜的病情,才可?以入营,而查出了?严重情况的女子则需要接受治疗。 这是一项很庞大的工程,明医堂的医者只有十几人,还要负责病人的日常收治,即使发动了?其她?医者,进?展依然缓慢。 李素节来到的时候,明医堂人满为患,赵称玄坐在前台,正一个一个地诊脉,丹参走来,赵称玄和她?说了?几句,便要起身。 忽然,她?一个趔趄向旁边栽倒。 “娘子!”丹参连忙抓住她?手?臂。 赵称玄也扶住了?桌面?,摇晃着站直身体,道:“我没事。” “您还是休息几日吧。”丹参担忧道。 赵称玄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能不知道?” 丹参仍说:“您已?经看了?好些日子了?,她?们人这么多,您总不能挨个过目。还有我呢。” “我知道还有你。”赵称玄拦住丹参的搀扶,说:“但这么多难得的案例,我不亲眼见着,心里?总归不得劲儿。” 丹参哭笑不得:“哪里?难得了?,看来看去,总大同小异。” 赵称玄肃了?脸说:“重要的就是这‘小异’!” “是。是。”丹参连忙附和,手?上却捕捉痕迹地将?赵称玄引出了?座位,刚转身,便碰见李素节的视线。 丹参松了?口气。李素节来了?,娘子是无论如何也要休息了?。 她?们到单独的房间里?见面?,李素节先是了?解了?伎子的身体情况,接着将?话题引到生育的事情上,道:“听?说您整理了?许多脉案,其中不少关于女子生产。” “是。”赵称玄道:“我研究的虽然杂,但总体说来,最感?兴趣的还是那几件事,怎么生、怎么不生。” 她?沉甸甸地一声叹息,像是吐出心底的浊气:“单单这两件事,就够我研究一辈子了?。” 李素节问:“那您如今可?有答案?” “答案?”赵称玄竟然笑了?:“我这辈子可?还没过去呢。” 那便是没有答案了?。李素节该为这回答感?到遗憾,然而听?了?赵称玄的话,她?却察觉有另一股深重的情绪漫上来,哽在咽喉。她?直愣愣地盯着赵称玄,倏尔一笑:“是我不该问了?。” “也没什么。”赵称玄忽又转了?语气道:“六十多岁的人了?,也算得上一辈子了?。” 李素节竟不知该如何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