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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长行上一刻还沉浸在无尽幸福之中,冷不丁被他这话问得一激灵,瞬间睁开了眼:“什么意思,你不是又要赶我走吧?” 卓钺无语:“想什么呢你,我只是在问你以后的计划。你总有一天要回草原吧?你娘还在狼坑里陷着呢,你总在我身边乐不思蜀也不是个事儿。” 他摸不清郦长行是个什么打算。他之前发现自己重生以后,踌躇满志有数不完的计划,又是打算带着兄弟们步步高升,又是想查明当年死因,毕竟这难得开了一次“天眼”、钻了一道空子不能浪费。 反观郦长行,不紧不慢悠闲得很。在他身边猫了这么久,也绝口不提想要回草原,总让他觉得有点儿奇怪。 郦长行半晌没吭声,片刻后才道:“你放心,我娘的事我心里有数,现在还不到时候……如今大战正酣,我得呆在你身边才能放心。所幸这场仗打不了太久,等应州安定了再说我的事情不迟。” “所以我要和你商量。”卓钺翻身起来,看着他,“今日娄将军跟我说了个事。” 他简单将“卫所”改制“募兵”的事说了一下:“如今我也有机会重回卫所,囤粮蓄兵,比在前线打仗无疑要安稳得多。” 郦长行愣了,显然没想到还有此等事情,怔怔思量了片刻:“那……你是怎么想的?” 卓钺平静道:“我想先听你说。” 郦长行又沉默了下来,他皱着眉似也在纠结,半晌缓缓地道:“我当然是想让你远离纷争的——” 卓钺一挑眉毛。 “——可我不能因为这点私心,就让你放弃自己的梦想。”郦长行道。 卓钺失笑:“什么梦想?被扎干人砍成两截的梦想么?” “别说这话……如果是在你我二人初遇的时候,我或许会赞成你回去卫所。但如今我已见过你在战场上的样子,见过你最意气风发的模样,也再说不出让你回去的话。”郦长行看着他轻声道,“猛兽注定要归于山野,你非笼中之物,不能被拘于所谓的安稳之中。” 卓钺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我们的命运已经被绑定在一起,我便想看你走那条最荣光万丈的路。从参将、到副将、到一方英勋,到这北疆的每一座城防里都传着你的名字。” “哪怕有再多的不安,但只要想到硝烟中我能站在你的旁边,我就无所畏惧。” 郦长行扣住了他的掌心,一字一顿道:“我们都已从死亡尽头走回一遭。再有一次,又怕什么呢?” 已经看过了最差的下场。他们曾经一个身首异处,一个乱箭而亡,既然都曾被命运踩到了谷底,还有什么可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的呢? 若重生一遭还不能去拼那最锦绣无上的未来,又有什么意义? 卓钺看着他,终于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平静地道。 其实在娄长风问他的时候,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他也曾有过迷茫的时候。流沙窝一战前,他常常坐于无人的城墙之上远眺荒漠,心生寂寥,总觉得命运亏欠了自己,却又不知欠在了哪里。若有所失时常常以为自己天生不是属于战场的人,若能生于江南那温柔乡中或许便不会有这般怅惘了。 而如今他终于知道了。 那是虎狼的不甘——不甘自己明明能占山称王,却因一步走错而落于洼谷。 他也知道郦长行这小子骨子里是和他一样的人,嗜血而生剑走偏锋,群兽环伺处反有饕餮,他们都是不惧危险的人。 虽然这道乱石嶙峋的路也通向死亡,可他们宁拼一死也不愿庸碌。 “放心吧,咱们俩在一块呢。”他缓缓反手,扣紧了郦长行的五指,“上辈子老天亏欠咱们的东西,今遭要一样一样地问他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上半卷啦!下半卷就是一年后啦~ 周末要请两天假哦,一方面是想修一下前面的文,另一方面是——我周末要去拍婚纱照啦嘻嘻!谢谢小可爱们的理解~明天假条会打出来滴。 第68章 夏之水 一年后。 入夏之后北疆的气候愈发让人难以忍受。广漠戈壁之上植被稀疏,旱土千里,晴烈的大太阳常常晒得人睁不开眼,空气里尽是一股子土渣子和皮腥子味。 榆林关前的中原营帐密密麻麻地围着中间那高耸的堡垒,拒马望楼与壕沟犬牙相制,两方壁垒对峙而望旗帜鲜明,棋布错峙。 中原军营之中。 一队刚刚巡防归来的兵将归来,人人甲胄鲜明、刀枪出鞘。却唯独领头的一人没披链子甲,松松的胸口也敞着,纵马时风一吹衣袂飘飘漏出一块光滑的小麦色肌肤。入营之后他一个漂亮的动作纵身下马,信手将缰绳扔给小兵,口中大骂道:“真他娘的热,要是能把皮都给脱了就好了。” 日头的确晒得人难以忍受,纵然只穿了单衣,汗水还是打湿了他的黑发,湿漉漉地黏在饱满的鬓角,一张英俊的面孔仿佛是雾气蒸腾过的岩石。 跟在他身后的一异族少年也跟着下马,抿嘴道:“巡防时还是要着轻甲的,不然若敌兵贸然偷袭便能打个防不胜防。卓哥,下次——” 卓钺烦躁道:“哪儿他妈有敌兵啊?我倒是恨不得哪儿出来个敌兵给我练练手。刀枪都生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