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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钺心跳如擂如鼓,口舌干燥,一瞬间甚至有几分眩晕。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一瞬,他似乎在这熟悉的绿眸中看到了令他胆寒的偏执和疯狂。 那双眼睛似乎在说 ,没错卓哥,我就是要逼你再选一次。 上次,在两万人和我之间,你选了两万中原人的性命。你宅心仁厚,你大义为先,我可以原谅你。 那这一次呢? 你没有那么多枷锁,也没那么多顾虑,你只要按照自己的真实想法选择一条道路就好了。 这一次你会怎么选? 我把咱俩的性命安危都赌上了。这一次,让我看看你的真心吧,卓哥。 疯子……疯子! 一瞬间仿佛有永恒那么久,卓钺与郦长行在对视僵持着,无数思绪飞速涌过他的脑海,那速度快得让他甚至有些恶心。他的掌心甚至微微出汗,哪怕面对千军万马也从未有如此紧绷过。 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在郦长行紧迫的视线中,他终于动了动嘴唇,缓缓启唇—— “就算卓钺宣誓效忠,我也很难相信他啊。”乌日更达濑忽然道。 他的声音骤然打破了方才的僵持,众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纷纷望向他。却见乌日更达濑懒散抱肩站在大王子的轮椅后,笑道:“而且你们讨论的这么激烈,还没问过王兄的意思呢。” 他将目光投向了王座,声音微扬道:“王兄,此事你怎么看?” 说来好笑,这么多人聚在帐中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竟从没有人看一眼现在王座上坐着的人。 郦长行深深看了一眼卓钺后,终于收回了目光。而卓钺的拳头已经捏到指节青白,他深深吸了一口长气,猜勉强按下了胸口躁郁的情绪,和那个已到舌尖上的答案。 王座上的达日阿赤王呆呆坐着,他浑浊的瞳仁微微一动,转向了乌日更达濑,似乎听懂了他说的话。可那干瘪的嘴唇却只是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乌日更达濑混不在意,看着达日阿赤王,如与正常人交流一样笑道:“王兄,依我看乌/尔苏格说的也是实情。现在大敌当前,我们必须要做点准备,才能防住土馍忠啊。” 达日阿赤王自然没法给他反应。 乌日更达濑一手摸腮,故作沉思道:“也是愁人,这传位是大事,也没法仓促。但既然从外面防不住土馍忠,就得从内想想法子了吧——” 他话中的隐意浮出水面,呼兰木伦面色渐渐铁青,其身后的众人也逐渐焦躁。有一长须大汉蓦然上前,指着乌日更达赖大吼道:“你这小人!在这儿演什么鬼戏!你明知道王不可能回答你,在这装模作样问什么狗屁话——” 呼兰木伦怒喝:“库日!” “刷拉”。 簇拥着乌日更达赖的士兵们,忽然同时往前逼了一步。他们个个身材高大,面色冷酷,似极为训练有素,往前一站如铜墙铁壁一般,极具威慑性。 长须大汉纵然胆大包天,也不禁话头一顿。 而乌日更达赖更是从头至尾都没错过眼珠。他如方才一样,笑容和蔼目光亲切,看着王座上像木头人一般的达日阿赤王,略带无奈地叹道:“王兄,您看到了吧?为何总有人忘记自己足下的这片草原,是您的领地呢?” 他眯起眼睛,那双与侄儿们相似的眼眸,满怀歉然和隐隐的快意。 “这种人,除掉算了吧?”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士兵们便如虎狼下山般向长须大汉扑去。那大汉长声怒吼,左右突击不成,被五六人死死按在了地上,嘴里犹自大骂乌日更达濑,被两拳打得牙齿鲜血纷飞。 呼兰木伦的脸色愈发青白,现在他的皮肤简直没了半分血色,像个泥塑捏起来的人像。他身后的人怒喝着便要上前,却被他抬手止住了。 “好一个狗仗人势。”他轻轻地冷笑,“乌日更达濑,你借我父王的名义拿下我的人,良心上可还过得去?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呢?”乌日更达濑回头,随意地向他一笑,“别说现在土馍忠人远在千里之外,就算他们就在眼前,你一个连马都骑不了的跛子,被他们扶上王位后又能坐多久呢?卸磨杀驴啊,这个道理,不需要我讲给你吧?” 呼兰木伦冷冷地看着他。 乌日更达濑闲庭信步地走到那被人按死在地上的长须大汉前,忽然“啧”了声,抬脚擦了擦靴子的边缘——原来他的鞋边儿蹭上了些许大汉的血。 “呼兰木伦,你自小体弱,还是要以修养为主啊。”他闲散道,“像库伦这等蛮荒之人在你之侧,不利于你康复。今日,便将他逐出达日阿赤。” 库伦如野兽般嘶吼起来,拼命挣扎。呼兰木伦绷紧了面孔,紧紧盯着乌日更达濑,双目中迸发出强烈的寒冷和恨意。 然而乌日更达濑却丝毫不以为怵,反而低笑道:“中原有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对:远小人,近贤臣。呼兰木伦,好好休养吧,或许这般还能让你想起来些礼数。” 他淡淡地瞥了眼呼兰木伦:“我起码也是你的叔叔。下次,注意你说话的方式。” 呼兰木伦倔强挑衅地回看他。然而乌日更达濑已一回手,带着那轮椅上的大王子和一种强兵,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后半程一直没说话的郦长行,此时才微微露出了个森然的凉笑,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呼兰木伦后,牵起卓钺的手也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