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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俞,若是南楚灭亡,又当如何?” “南楚灭亡,那便三国逐鹿中原,那时三国纵约便无效了,颜俞自当归还各国相印,就看各位王上谁能得民心取天下了。只不过现在谈统一为时尚早,不如多考虑如何解燃眉之急,王上觉得呢?” “寡人觉得,”秦正武想了想,“就依你所言!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宫里,可自由行动,只是不得离开,寡人若真能取得南楚城池,自当放你归蜀魏。” “好。”颜俞看上去半点也不担心,好似已经看见秦正武打胜仗了一般。 “还不知道颜公子想要什么?” 颜俞的酒觚端到唇边,眼角轻轻一瞥对面的狄行,温声说:“我想要,晋国的相印。” 颜俞被安置在晋王宫中一处偏殿休息,秦正武虽没有明说何时会兵发南楚,但是他对那套说辞有信心,秦正武这个人,想要的不就是攻城掠池坐拥天下吗?法子摆到他面前,哪有不用的理儿?只不过,颜俞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就是了。 提笔写信,先告知魏方韩墚之危已解,可将签字的三国纵约书送到晋王宫,三国纵约指日可待,再提醒赵肃一切按计划行事,静候他归来。 信已写完,颜俞不知怎的,犹豫一会,还是提笔添了一句——问翼之安。 腊月初,帝君的祭祀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安南,前往望城的祭坛。齐方瑾虽然不是奉常了,但也跟着去,这是先帝留给他的特权。 齐方瑾未让学生随行,徐谦几人都被留在齐宅。这是第一年没有颜俞胡闹的腊月,徐谦几个人为除夕和元日作准备,却都恹恹的,打不起精神,魏渊和冯凌更是不敢提起从前颜俞的事。颜俞不在的日子,没有谁比徐谦更低沉。 “俞儿的桌子,撤了吧。”魏渊看着那张空桌,已大半年没坐过人了,以后大约也不会有人出现在那里了,何必留着惹人伤心呢? 冯凌问:“撤到哪儿去呢?” “给我吧。”徐谦突然出现在书室门口,低低地答。魏渊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口,终是没说出来,只长长地叹了口气,叹息声飘散在冬月的寒风中。 徐谦将颜俞的桌子搬到了自己房中,好像这样,就还能看见那人似的。 帝君祭祀规模大,程序繁复,又因为意义重大,马虎不得,很多东西从几个月前前就开始准备,亲自选祭牲、占卜选世妇养蚕也就算了,最难受的是祭祀前十天,散斋七天,致斋三天,不行房事,不放纵口腹之欲,就连音乐也不能听,以收敛心志。 李道恒为太子时,要求还没有这么严格,当了帝君之后只觉折磨翻倍,恨不得取消了这大大小小的祭祀,偏生徐贞带着他手下一群人天天上表,说什么祭祀是历代法典,帝君之责,好像不祭祀就没法活了一样。 这些日子,望城附近兵力增强许多,进出都得检查,李道恒整日看着那些苦大仇深的士兵就闹得慌,更有徐贞生日日跟着,苦口婆心地劝说他把祭文记熟,别的事情上错了不要紧,祭祀错了,那可是要冒犯天威的。 李道恒抬头一瞥徐贞刚正不阿的模样,估计自己背不完祭文连晚饭都没得吃。 “替予叫唐元来。”李道恒转身吩咐宫人。 李道恒相信,这群大臣里只有林广和唐元是把听他话的,其他的不是逼他干这个就是让他干那个,一天到晚不得消停。 “帝君,这些时日朝中并无大事,若是为公,帝君可熟记祭文后再请唐相,若是为私,”徐贞轻轻抬头,“那更要往后了。” 李道恒深吸一口气,要不是徐贞是李定捷的姐夫,他还不能这么快没有李定捷,必然要发落了他! 徐贞仍是跪着,并不言语,只是宫人也没有了动作,李道恒只得低下头去背祭文了:“······予承天意七载,顺□□止······” 祭祀当日,李道恒四更便要起床沐浴更衣,待得卯初时刻同帝后前往祭坛,朝臣们已经早早等候在祭坛附近迎接帝君帝后。 祭品和尸准备齐全,卯正时分,先由奉常徐贞登上祭坛,禀告上天,帝君腊祭始。 徐贞今日身穿红黑相间的祭袍,身佩白蒿,齐方瑾作为上宾站在祭台之下第一排,还能清楚看见他学生的模样。这么多年,他仍然认为徐贞是他最好的学生,端方有礼,上可敬帝君,下可奉师长,连徐谦也是远远不及的。那一身祭袍,曾是齐方瑾的衣服,他辞官归家那一年,交出祭袍时万分不舍,不知将来会落在谁的手上,却不知,正是徐贞接过了这一身衣袍。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传承。 徐贞声音虽不浑厚,但在安静的祭坛上,缓慢吐字,亦有别样的庄重之感:“天清七年季冬,大楚帝君携百官于此,敬告天地,闻声于诸神,求祈于先祖······” 李道恒站了许久,终于等到徐贞啰嗦完,他一步步上了祭坛,原本十分不屑的祭礼突然变得有些不可侵犯,直到他缓缓念出祭文:“烈文辟公,锡兹祉福。惠我无疆,子孙保之。无封靡于尔邦,维王其崇之。念兹戎功,继序其皇之。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不显维德,百辟其刑之。於乎,前王不忘······” 是了,他是这大楚的帝君,是四海八荒的至尊,是天之子,李道恒终于在此刻生出了些淡薄的责任感,他口中喃喃念着的,是他的土地,他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