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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的秋天来得迟,如今才能感受到秋风的萧瑟。微微发黄的树叶自徐谦耳边飘落,他站在院子中,想起除夕夜齐方瑾问他们平生可有什么遗憾,他那时闭口不言,如今想说却无处可说了。 亲友皆散尽,故人不曾还。 他从黄昏一直站到夜间,风露沾湿襟袍,寒意侵袭,可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他只是在等,等一个人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亲友尚可温残酒,故人来年踏春归。但是他只听到秋风簌簌吹过将落未落的枯叶,吹过他单薄的衣衫和满是荆棘的往昔。 但这世间的悲欢本就不相通,似乎世上只有一个徐谦如此悲伤,而别人都各自欢喜。狄行回来这一路上心情便愉悦得很,虽说割城那事是赵肃授意,赵飞衡交接,但颜俞怎么可能摘得清楚?更何况,单尧传回来的证据里,矛头全都指向颜俞,这不是摆明了是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吗?狄行得意地回信给单尧,要和他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计划,接着去向秦正武复命。 “此次北魏突然出兵袭我东晋北面,可查清原因了?” 狄行当即恭恭敬敬禀告:“臣一边派人前往蜀都打探,一边亲自前去与魏南甫商谈,如今已然明白,原来是颜相暗中作祟,教那蜀王分了三城给魏王,说是补偿北魏出兵,合纵更应同甘共苦,却并未将此事告知王上,导致魏王偏信蜀王,认为我晋国借北魏之力壮大自己,因而出兵伐我。” “颜相?”秦正武语气没有起伏。 狄行赶紧呈上单尧派人送来的赵肃割城诏令的拓本,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依颜相所言,将北方三城割让给魏国,以求取两国和平友好”,眼看着秦正武的脸色渐渐变了,狄行又立刻把当日和他一道前往魏南甫营帐的随从叫来:“你把那日从魏南甫那里听到的话如实向王上禀告,王上面前,不可有一句虚言,否则定教你不得好死!” 那随从战战兢兢,一五一十地把那日的情形给说了,秦正武一直沉默不语,狄行便挥手让那人退下:“王上,人证物证俱在,这颜相实在是不可信哪!” 其实秦正武并非要求辅佐他的人是什么君子,只要好用就行,但是这般陷害他,明着帮他,暗中又损他,他实在容不得。 狄行继续扇风点火:“王上,颜相如今虽然并相三国,但说到底还是蜀国的人,待南楚灭亡后,魏、晋、蜀逐鹿中原,颜俞还是要对付我们的,如今南楚危在旦夕,灭亡不过是早晚的事,他这是要提前削弱我们,好让蜀中占上风。” 这也像是聪明人能干出来的事,只是秦正武没想到,颜俞竟然这么早就想到了合纵分裂之后的事,眼光倒也长远。这样的人,若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便更不能为别人所用了。 “设计到寡人头上,好胆量!”秦正武面色不善,狄行正想说如何处置颜俞,却被打断了,“不急着收拾他,可有办法解如今之急?” 狄行缓了缓:“当前之事不难解,臣可前往魏国向魏王解释个中缘由,魏王不是糊涂人,最不济我们也可割几城给北魏,何况,将来这四海都是王上您的,不如现在让魏王替您照管照管?” 秦正武点头,对此颇为满意,顺口问道:“那依你之见,颜俞该怎么处置?” 狄行总算是等到这个问题了,他尽力克制着要露出的得意之色:“王上可以借由北魏出兵伐我一事责备颜俞失职,收回我晋国相印。” “只是收回相印吗?”秦正武显然不满意,“这般阴险狡诈之人,不杀不足以泄愤!” 这可是正合狄行的意了:“王上莫要着急,即使您收回了晋国的相印,颜俞仍是魏蜀两国的相,若是我们自己动手杀他,反倒落了天下人的口实。臣会在出使北魏的时候说服魏王收回魏国的相印,再私下修书一封至蜀,蜀王赵恭刚继任,对颜俞颇为忌惮,只需稍加挑拨,点着赵恭对颜俞的怀疑之心,剩下的就可以让赵恭来处理了。那时颜俞身无官职,也没有国家能庇护他,自然是逃不了的。” 秦正武生气归生气,却难免可惜:“没有颜俞,恐怕将来举步维艰。” 狄行知道秦正武这两年来吃尽了颜俞给的甜头,一时半会根本就舍不得,须得赶紧断了他的念头:“王上切不可为这样的人可惜,再有才华,将来也是害了自己,若不斩草除根,恐怕后患无穷啊!” “你可有把握?” “臣定当竭尽全力!” 秦正武沉吟片刻,忽而一挥衣袖:“好,此事交由你办,不容有失!” 狄行心中欢喜不已,却也没有被冲昏头脑:“有件事,恐怕要向王上请一道旨。” “有什么话就说。” “若要拉拢魏王,恐怕得给他一点面子,听闻魏王有一侄女,及笄多年,尚未出嫁,王上若是愿意,与其联姻未尝不可。” “王后薨逝多年,寡人一直未立新后,难道要魏方的侄女来当我这晋国王后吗?”秦正武不满意这个建议,就算是魏方的亲女儿他都不一定看得上,更何况是侄女。 “王上,不过卖魏王一个面子罢了,您若看不上,娶过来冷着她就是了,不过给她一个王后的虚名,有何不可?”狄行卖了个关子,“况且这王后到不到,臣都是有办法为我东晋获利的。” 秦文隅今日是要来向秦正武报告功课的,冯凌撺掇了他几日,说得他心痒痒,又教他写了一篇八岁的孩子根本写不出来的文章,秦文隅这才有了底气。最重要的是,冯凌告诉他,如果王上看不到他学习的成果,可能就会认为老师无用,之后恐怕也不能再同他一起学习了。秦文隅当即被吓了个半死,他喜欢冯凌,要让冯凌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