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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心一沉,童殊忽然觉得一点都不好笑了。同样的道理,不同人的眼光看,区别如此之大。他偏头去瞧景决神色,只见景决话虽说的重,但神情却不见锐意,而是若有所思,似有心事。 童殊等了等,便听景决又道:“宗主,我遇到相似一事,请你做判。” 童殊发现,今日景决不再叫他大侄儿,也不唤他名讳,而是客客气气地叫他宗主,长大了越发拘着性子了,童真时光一去不复返,童殊心中叹气道:“请说。” 景决道:“相争情景相似,所争之物改为妖兽,相争之人改为修士。” 童殊道:“猎妖伏魔乃修士天职,妖魔作乱见必诛之,并无先后之说。二者不能做比。” 景决道:“伏魔证道,猎妖取丹,其实相争内情相似,为何不能做比?” 童殊一惊,心道景决其实已有主意,问他不过是走走过场,他面上维持着宗主风度道:“还待考问所争之物是何阶何品。” 景决道:“众人围剿多日,传言三品妖物,有三品妖丹。” 【注】 童殊:“妖物战力如何,可有收伏之法?” 景决:“众人围剿数日不知其法,那少年自称有法伏之。” 童殊:“三品以上妖物乃属高阶,难以降伏,降者死伤者众,是以能者先行,若少年有法,便有理。” 景决:“然少年不肯自证其法。” 童殊:“是以,众人不肯任其出手,恐其独占内丹?” 景决:“如宗主所言。” 童殊:“伏妖实效如何?” 景决:“妖伏,取出二品内丹。” 童殊惊道:“二品?” 景决顿首道:“是。” 童殊听到这里,回过味来,景决看似声讨那少年,实则是想为那少年说理。他心想大了几岁果然心思便重了,已经会七拐八弯藏着心事了。童殊道:“众人皆判妖为三品,实则二品。若众人轻举妄动,只怕死伤无数,由此论,此少年有功。少年事前可知此妖为二品?” 景决道:“二品妖兽罕见,他原只判此妖有殊能,未料是二品,伏妖途中险些丧命。” 童殊只觉此事越听越耳熟道:“二品妖兽便是高阶修士遇上也难保全身而退,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景决低眉道:“若非有人从中插足,破他所布之阵,不至于有丧命之险。” 童殊道:“何人破阵?” 景决微微一僵,沉默了片刻,似在下着什么决心,片刻之后沉声道:“宗主,此前我与你提过,我追踪一只高品级蝠妖,便是这只。” 成妖不易,妖蝠更是少见,童殊心想:他活两遭统只遇到两回蝠妖,世上哪来那许多蝠妖? 面上仍是扮作持重模样道:“你既已计划许久要收此妖,为何最后是那少年成了取丹之人?” 景决自责道:“是我求胜心切,不仅功败垂成,还破他两次阵,害他险些丧命” 这是童殊第一次看到景决低头认错的样子,人啊,都有看好戏的心态,能见一回高高在上的臬司仙使低下高贵的头颅,不免心中痛快,童殊心想你小子也有今天,面上却还要艰难地维持着严肃的神情,道:“为何两次?” “第一次是为进洞,不得不破;第二次是狂妄自大,坏人心血。” “以你之能,就算不能伏妖,也不至于与人有碍,听你所言,是你意气用事了?” 景决头更低了,闷声道:“是。” “你一向审慎,不该如此。”童殊正色说着批评的话,心中爽得飞起,借着宗主身份,寻私着为自己谋点福利,于是道:“决儿,你乃剑修,心性坚忍,为何对那少年却忍耐不足?” 景决在听到“决儿”时,显出些许不适神色,沉默地忍耐住了答道:“我曾与他有隙。” “你虽断事寸步不让,但心中自有是非,并不曾见你对谁失了分寸,为何此次对他不同?”童殊得寸进尺又叫了一声,“决儿。” 景决听到这第二声决儿,不赞同地瞥来一眼,再一次忍耐了他,沉声道:“他再三欺我。”说完默住,然后又摇了摇头道,“其实……与他无关,原是我自己心神不稳。” 景决那一瞥,颇有几分臬司仙使的威势,童殊只觉自己这个“宗主”被压矮了几分,突然生出几许对景昭的同情——身为宗主,却在辈份和仙职上都被小了自己十几岁的景决压了一头——童殊只装没看到景决那带着剑意的眼神,兀自如常道:“你既已自行开解,又为何闷闷不乐?” 景决道:“我没有。” 童殊心说,你全脸都写着不高兴了,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面上接着开导道:“剑修一道,修剑先修心,你于剑修一道能有如今境界,心志坚定非常人能及。剑修一旦出锋,便是利刃出鞘,看似所向披靡,实则有出难回。剑芒有锋,伤人亦自伤,心志稍有松动,便约束不了锋芒,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这些道理是背过千百遍的,你日日如履薄冰,最知出锋之险,你不该啊。” 童殊所说道理来自《剑经要义》,修真之人启蒙必读之书。他说这些话,权当走走过场,实则内心毫无警惕之意,想着景决这种天之骄子、要命厉害的无锋境剑修实在没有他来开导的必要。 人心大多这样,对待强者,习惯于强调其强大,而忽视其亦是凡人也会历尽凶险。出锋境的锋芒太过,藏锋境的飘忽不定,每一步都如利剑悬顶,其中所历凶险,所经无常,并非一句后来景决已顺利渡过且摸到了无锋境便能带过的。无锋境如其名,如宝剑无刃,锋芒尽收,再不会轻易伤人伤己,而这是由前两个境界的异常凶险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