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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殊看少年头也不回一走了之,莫名生出戚戚之感。这种心情是他从未有过的,他一时有些无措,又不愿让人瞧出心事,装作远望般深吸几口,回头时掩饰般带着笑对柳棠道:“大师兄,我可想娘做的竹笋炒rou了,咱们快回去吧。” 柳棠将若有所思的目光从少年背景处收回来,他没有揭穿陆殊的欲盖弥彰,而是如常温言道:“小殊手脚有伤,师兄背你走一段罢。” 他们亲如兄弟,陆殊自小没少在柳棠身上上蹿下跳,此时一听,霎时疲惫全涌上来,陆殊笑着一跳便跃上柳棠的背,柳棠熟练地接住,像无数次寻到贪玩晚归的小师弟那般背起陆殊朝着芙蓉山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陆殊自从被背起起,总觉如芒在背,回头望去,后头又空无一人。 他与柳棠走出一段,忽地想起八面灯的残骸没有收回,柳棠便又背着他回到破壁处。 奇怪的是,他们离开时分明洞口还在,却不知是谁给封堵上了。且所封之术极其霸道,极难再打开。 柳棠没有深究是谁所为,只问陆殊要否打开。 陆殊摇头否定了。心中却有料定——大约是少年去而复返封了石壁。 再次走上回山路。 柳棠问陆殊:“你很怕那少年?” 陆殊自然是要否认的:“我怕过谁?不怕!” “没问他名字?” “本来是想要问的……” “后来呢?” “后来他一凶我一怕,就给忘了……” 先说不怕,又说怕,柳棠轻笑了几声算是回应,没有揭穿陆殊的前言不搭后语。 他们自然地搭着话,柳棠细问了陆殊用了什么阵,如何缚杀的二品妖兽等等,陆殊一路手舞足蹈讲得眉飞色舞。 柳棠赞许道:“我们小殊最厉害了。” 那时的时光,仿佛山泉般缓慢而干净,然而十六岁,终究是要过去的。 童殊想的头都痛了。 他这一天都在绞尽脑汁反反复复回忆当年蝠王洞之事,零零散散地拼凑了个七七八八,得出了个当日与景决不欢而散的结论,而对景决为何生气仍是不得其解。 有时候,天不由人。 童殊心生叹息:若是天公做美,当年他与景决或许是有机会成为莫逆之交的。 毕竟曾彼此托付过生死。 他初时生出过再下山便找一找那位小公子的想法,也期待过小公子烧了信笺给他来个信。 可是,没有。 对方为何没有来信他不得而知;而他,是初时没有机会去找,待再有机会时已心如止水,万物不喜了。 那次他回山后便被父亲以私逃罪关入水牢,一关半个月差点没了命。是母亲跪在父亲门外一天一夜求情,父亲才放出了他。 可他在水牢里经了刑、浸了水又受了寒,出牢后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最后不知他母亲用了什么法子替他退了烧。 从那以后,母亲的身子便愈加不好了。 师门对师母的轻视亦愈发露骨了。 童殊一直不明白,明明他已经冒着生命危险猎来了可以救母病的二品妖丹,为何母亲吃了药后反而不见起色,愈病愈重。 重到在上邪经集阁再找不到可以对症的方子。 那之后接下来的几年,他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只到处搜刮可以续命的灵丹妙药。 而那年少时萌生的结交之意,便如阵风般,来也勿勿,去也勿勿。 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不如过好当下。童殊如是想。 他观景决整日闷闷不乐,于是带着景决早早下榻在一处小城的旅店。 本安排早早睡下,好叫景决快点长大,不想诸事收拾妥帖后,童殊正要关门,景决却又不肯睡了,非要上街。 童殊只得哄着陪着这小祖宗。 只见,景决取出乾坤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物置于桌上。那神情珍重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童殊好奇地看向那物,想知道是个什么宝贝,目光所触,身形一滞。 童殊自问是个心硬的人,可当看清那是什么时,他喉间一紧,眼底一酸,差点压不住眼角湿意。 蝠王洞中的许多细节他记不清了,但这是他废寝忘食做了半月,一笔一刀细细做的; 这是那个胆小怕事,趋炎附势,最后却在紧要关头烧了自己救了他一命的——八面灯。 他曾经专门回去想要拾回它的残骸,却被人封了洞口。 原来,那个去而复返的人果真是景决! 而景决居然在封洞之前,专门进去拾回了八面灯的残骸。 童殊很肯定当年的八面灯烧得只剩下碳架子,可眼前的八面灯却焕然如新,一笔一划皆似自己所制一般,若非他能识出八面灯的机要,都要怀疑是复制的了。 童殊心中有千万个疑问,面上还要维持着宗主的风仪,款款问道:“你何时得了一盏这样的灯?” 景决献宝似的,扬头问道:“宗主,你看它很机巧吧?” 童殊蔼声赞道:“灯有八面,各面不同,很是机巧。” “还有更机巧的,你看。”景决说着,托起灯,而后又抽出手,灯便妥妥悬在半空了。他看向灯的眼里闪着光,望过来的时候让人难以错目。 童殊配合着道:“好厉害,它居然能自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