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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决无声地在流水中迈开步子,他攥紧五指时,陆岚听到了他的动静。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景决打出万剑阵,看到了陆岚眼里来不及掩饰的神思不在,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时机就在此时。 景决刺出了全力的一剑。 无剑境的锋芒盖过雨声水声,天地间万籁俱寂,陆岚在这寂静中,清晰地看见了刺来的剑锋。 北麓小苑里童殊的那一剑先刺来,陆岚被童弦思的禁制和柳棠的封印锁链逼得无法反抗。在陆岚要闪避之时,景决的这一剑袭来,生死攸关的时刻,陆岚选择护住有着二魂五魄的本体。 下一瞬,北麓小苑的陆岚灰飞烟灭,地殿里的陆岚挨了臬司剑一剑,反手一掌狠狠地拍开了景决。 “你以为无剑境就奈何得了我?!”陆岚狰狞道,“仙使大人自负了啊。” 童殊走出拒霜剑的魂灵空间时,五指微微痉挛,在差点失力跌倒时,他扶了一把北麓小苑的门。简短地调息片刻,他最后瞧了一眼北麓小苑,锁上了门。 终于了结了陆岚零散的魂魄,拒霜剑干干净净在手,不会再听令于陆岚。 童殊有了一把只听他令的清理门户的剑。 他提着剑,走在芙蓉山的石道上。 童殊一路上遇到许多穿着碧色宗服的芙蓉弟子,一朵朵绣在胸前的金边酒醉芙蓉被雨水淋得蔫了般,失去了光彩。 暴水如注,这些芙蓉弟子没有一个打伞,他们戴着面巾,全身湿透,身上每一处有棱的地方都在滴水。每一位弟子路过时都仰起湿漉漉的面巾喊童殊“少主”,给童殊指路,引童殊去地殿。 暴雨持续了有半个时辰,不见转小之势。不过再大的雨也有休止之时,天色已微微转亮,照见这些落汤鸡般的弟子们暗淡的眼瞳。 童殊一路都在看这些弟子的眼睛。 没有一双有光泽。 童殊走到地殿外便听到了臬司剑的剑啸,剑气如亢龙怒吟般冲出阶梯。余威拍来,童殊侧身避开了锋利的势头,发尾被割碎些许,掉进水里。 童殊怔了片刻,轻声道:“他晋无剑境了啊。” 他话未落音,一道强大的魔息和一道雄浑的灵力紧追而来,按住了剑吟去势。 童殊侧身避过,被陆岚的威压逼得咳了一声,他已能猜知下面的战况不妙。 待他下得地殿,实际的战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 空旷的地殿只剩角落里还亮着两三盏灯,隐约能见水底下断剑和战甲残鳞的金属光泽。 童殊下阶时踩着水下的一截断剑,抬眸便见臬司剑在水雾间划出寒芒。 童殊看不清景决的脸,景决出剑太快,面容隐在剑光里。臬司剑神兵的仙泽熠熠,势如怒龙,压得对面的剑光晦暗。 但剑光晦暗,并不意味着剑势弱。 陆岚已经意识到景决晋无剑境了,他原想在童殊赶来之前将景决斩杀,但景决在差了他两境界的情况下,竟是凭着无剑境生生耗去他一半的灵力。 这样残酷的竭力而战,令陆岚从最开始的势在必得,到后面生出惊疑。 陆岚看着景决的剑势不见减,好似永远不会力竭,这诡异的战局已经超出常人的忍耐极限。景决的每一剑都在坚定而冷酷地告诉他,景决不可能做最先倒下的那个人。 陆岚至此,仍不认为自己会输。毕竟,无剑境再厉害,真人的修为也不可能耗得过他上人和魔君的双重修为。 直到听到上邪琵琶的琴音。 当《苦海》奏响时,陆岚一怔,脸色大变,他动作一顿,勉强翻身避开杀到门面的臬司剑,旋身时瞧见了站在地殿门口抱着上邪琵琶垂眸拨弦的烈焰红袍。 天色亮了些,炽红色在雨雾里亮的抢眼,陆岚一眼就认出了来索命的儿子。 这一刻,陆岚的有恃无恐出现裂缝,他隐约听到了死神召唤的声音。 此时,在芙蓉山的山脚下出现了一道白衣身影。 来人撑一把破桐油伞,背一把扶倾剑,肩上还挂着一盏灯,右边空荡荡的袖子被雨浇得淌着水。 他眼盲,走得很慢,一身白衣在长途跋涉中沾满泥污,他那般落魄,行走间却自带仙风。 无人不识洞枢上人,守在山门前的景行重甲军和魇门十使自觉让开了道,冉清萍走向芙蓉山门,在古石阶前收了伞。 桐油伞被倚在山门的立柱旁,冉清萍用看不见的眼望了一眼天色,轻声道:“雨该停了。” 冉清萍的话音不重,却在雨幕里清晰地传进众人的耳中,众人随着他的话,昂首去瞧天色。 天色似乎当真亮了些。 冉清萍在六千重甲军和四千魔人的目光重新回到他身上时,回身对一万人道:“随我上山罢。” 忆霄与重甲军将领对视一眼,他们只听童殊和景决的命令,不能轻易上山,于是他们坚定的拒绝了。 冉清萍并不意外,道:“臬司使和鬼门君是令你们守山门,勿放一人出山,禁随意杀伐罢?” 将领道:“是!” 冉清萍微微笑了起来,这笑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佛相那般悲天悯人的笑,他指着芙蓉山门道:“我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山门。你们跟着山门走,不算违令。” 给芙蓉山留些净土罢——冉清萍无声地看着草木山石,他在心里说——不要让血淌满这片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