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纪贤有些意外:“你为什么想去造办署?” 温浓噎声,事情尚未明朗之前不敢说当日造办署送去织染署的香珠很可能含有剧毒:“我、我就是对制香有点兴趣。” 纪贤眉心动了下:“你竟喜香?这倒是与殿下恰恰相反……” 温浓顿感知音,立刻来了精神:“纪总管,你是我曾问过的这么多人当中,唯一与我意见相合的人!” 纪贤莞尔:“果不愧是殿下的贴心人,没想到你竟然也发现了……不过殿下从前其实并不会产生特别的厌恶,只是近段时间不知怎的忽然转变了喜好罢。” 温浓恍然,难怪周遭所有人都没发现陆涟青对香的厌恶,原来是近段时间的转变?温浓不禁问:“近段时间是什么时候?” 纪贤寻思:“非要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约是在上半年……” “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殿下自从上半年出宫之后有了极大的变化?这点喜好变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纪贤摇头,若非朝夕相处能够确定这是陆涟青本人,他真怀疑会不会是他人伪冒。 温浓皱眉,又是那一次出宫? 陆涟青的每个转变都是在上半年的那趟离宫之后出现的,而那一次也正是两人初次相遇的时候。难道是在那段时间陆涟青遇见或者发生了什么事? 温浓兴味浓烈,很想深入挖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造办署那边,纪贤告诉温浓,她们那期采选入的全是奴籍,但随着品阶的上升,奴籍也不是不能转为官籍。就好比之前妙观斋事发之后温浓被破格提为女史,离官籍只有一步之遥。 官籍与奴籍一字之差,却有天渊之别,所以当时温浓被提为女史之时宫里人人那么震惊。宫中女官如李监查这样的,也是属于官籍,升迁机率也会大大提升,地位也将随之水涨船高。 当初李监查问容从要人的时候,就是存了把温浓从奴籍调为官籍的打算,只没想到陆涟青动作比谁都要快,温浓一跃成了人上人,从此奴籍是路人啊。 温浓心头微微发热,很想奔寻陆涟青么两口,她轻咳一声,努力含蓄:“纪总管,你能不能带话殿下,让他晚上记得回来用膳?” “有你时刻关心殿下的饮食与健康,我高兴还来不及了,岂会推拒?”纪贤舒眉。 温浓脸上泛红,等到红云稍稍消褪,她迟疑地问:“你能否告诉我殿下现在的身体状况?” 温浓不想因一时的欢快而冲晕了头脑,她始终惦记着上辈子陆涟青早逝的这桩事,眼下时间充足,她心想只要不是无药可治的疑难杂症,通过未来三五十年的悉心调养,未必不能延年益寿,展望未来温浓还是很有信心。 说到这事,纪贤容色渐渐淡下:“早年人在阜阳,环境太糟,委实不宜养病……京师环境尚佳,近两年倒是养尊处优,只是身体状况却始终未能够得到改善。” 回京两年,三场大病,这次出宫遇刺还险些命丧黄泉。此时少帝年幼,国之将兴,他身在其位,百官朝向,不得不励精图治,归根结底还是太过cao劳。 要想陆涟青把身体养好,首先得让他有安心养病的资本。 朝中应有忠臣之士、贤能之才,再则皇帝必须肩负起一个国家的重任,君臣协力,官民同心。 “每随一次大批清换朝中要员,即能为朝廷注入新的血液。这两年朝中有殿下把关,忠臣贤士倒也不是难以培养。”纪贤暗叹,只就目前来看,不能独当一面的小皇帝才是跨出第一步的最大问题。 遥想小皇帝傻憨傻憨的小脸,温浓也沉默了。 纪贤安慰说:“其实你也不必太在意殿下的病况,只要他肯按时三餐、注意休息,宫里自有能够调理得当的药材,我们也能找到精通各门医术的杏林高手,问题倒也不是太大。” 若是大夫能治、吃药能愈,陆涟青又岂会英年早逝?温浓越想越笃定,八成是陆涟青太不爱惜身体,少吃饭少休息给害惨了自己。 温浓决定自今日起一定要替他改善伙食调整休息,必要时候疏导心理,大不了再献身疏导精力,绝对能够养得他白白嫩嫩,一年更比一年胖! 敲定计划以后,温浓一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期间纪贤给温浓抛了几件陆涟青的小八卦,然后准备回去侍候主子起早批奏章。 温浓揪着垂在襟前的长丝:“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件事?” 纪贤好脾气地等着:“你尽管问便是。” 温浓想了想:“你对容从和容欢这对师徒,知道多少?” 第117章 转达 “你的意思我收到了,我为你一一…… 纪贤伫足:“你指的是?” “我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有关他们师徒之间的一些事。”温浓顿声:“听说他们师徒私下关系不睦。” 纪贤淡淡舒眉:“不睦之说, 早年确有耳闻。但更多是说容从对容欢的维护,你与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短,想必也能看得出来。” “那就是说你也觉得他们并不是真的不睦了?”温浓听他的言外之意:“可我听说容从几次想把容欢赶出皇宫。” 纪贤并没有问她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你也知道容欢的性子, 平素没少干些糟心事, 这要是我的徒弟,我也巴不得把他驱逐出宫,滚得越远越好。” 温浓碎碎点头,容欢那么讨嫌的性子确实不好相与,他自己不要命就算了,就怕他不要命起来连累了其他人。可温浓还想到一件事:“我听容从训斥容欢的时候曾经提到,让容欢打哪来回哪去……你可知道容欢的来历?” 宫里每一个人的档籍无不收归尚事监管理, 以前是温浓没资格要,现在想要调出来倒也不难,只是统归容从管意味着必然要经容从的手, 温浓不想让容从知道她有心查容欢的事。 纪贤寻思:“如未记错, 容欢应该是鸿昌三年入的宫, 距离现在整好七年。” 七年前?温浓暗忖, 不会这么凑巧刚好就是那个七年前吧? “至于容欢是何出身……”纪贤顿声, “这事还得问容从,据说是他从宫外带回来的, 恐怕就连尚事监也未必会有详录。” 容欢是容从带进宫里来的?那为什么后来容从又要赶他走?温浓不觉得只是简单因为容欢惹祸才要把他驱逐出去, 里边肯定还有其他的事。 纪贤静静打量她:“你为什么对容欢的事这般上心?” 温浓凝神的表情一滞, 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我跟容欢绝无私情, 我就是把他当成弟弟关照而己,你可千万别在殿下面前瞎胡说!” “……” 在纪贤的温柔眼神攻势之下,温浓不得不低头:“我跟你说件事, 你、你就是跟殿下说也没关系。” 温浓原本是想请他瞒着陆涟青,可转念想想傻不傻?纪贤跟她的关系远不如纪贤跟陆涟青的关系更亲近,他就是瞒谁也断不可能瞒住陆涟青,说这话岂不是多此一举嘛? “这得看是什么事。”纪贤福至心灵,很是善解人意:“如果这事牵涉不到殿下身上,我不向他禀报也没关系。” 温浓被他的体贴感动得五体投地,只不过这事还就跟陆涟青有关系,没办法不牵涉他:“我想查水毒的事。” 纪贤眉梢一动,细不可察:“殿下知道吗?” “以前多多少少也跟殿下提及过,但是殿下的意思是不让我碰。”温浓抿了抿唇:“我不知道殿下是不是因为这事与他有关,所以才不让我碰。” 纪贤轻声询问:“既然知道殿下不让你碰,为什么还要执意而为?” 温浓讪然:“……因为我很在意啊。” 尤其是在容欢说出那样一席话之后,原本对这件事抱持着忌讳之心的温浓既懵圈又懊恼。 “一开始,我想过应该顺从一些,别做惹他不高兴的事。可是后来我却想,殿下那么想隐瞒我的事,也许正是因为他心中介怀……”温浓满脸纠结,渐渐正色:“令他那么介怀的一件事,很让我在意啊!” 与其勉强陆涟青亲自应付她的提问,温浓觉得还不如托纪贤转告他:“我在意的是他心里有个东西掖掖藏藏不告诉我,而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即便将来我知道了那很可能是我所不能接受的东西,但我依然相信我对他的感情断然不会因为外在的任何人与事物的干扰就改变或者消褪不见。” 纪贤静静看着她,看得温浓颇为羞窘,有些结巴:“你、你就是这么告诉他也没关系。” “好的。”纪贤舒眉,面露柔情:“你的意思我收到了,我定为你一一转达。” 温浓红着脸,轻咳一声:“有劳。” 纪贤兢兢业业回去当传话筒,温浓期期艾艾目送他,也不知陆涟青听过之后是喜是气。她觉得不能这么尴尬地等下去,眼见外边的雪也停了,撸上白袄出去找人。 打听到李监查在织染署,温浓兴冲冲跑去找她。 李监查原以为她是来带好消息的,哪知温浓压根还没取得信王同意,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满淡漠的。温浓就是闲儿没事找事干,免得成日待在屋里胡思乱想多尴尬。 李监查如今已经尚事监的主事之一,身边跟的女官只多不少,好几个都是以前织染署的熟面孔。平日温浓混迹其中不算稀奇,可今日众人看她的眼神尤其突兀,几个关系稍好的一点的对她简直充满了无尽的怜悯与同情。 温浓这才反应过来,今早陆涟青在朝会公然宣布的那一说,已经成为宫里宫外最为热门的谈资。前不久温浓还是炙手可热的抢手货,今天成了他人眼中的冷板凳,就连李监查抽空都要凑过来忍不住安慰她说:“没事,你别太伤心。大不了以后跟我混,我带你步步高升。” 温浓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令她们相信自己真的不是在强颜欢笑,委实哭笑不得。 李监查今日巡了五个署,其中一个是她最熟悉的织染署,再来就是造办署。鉴于日后即将一起共事,李监查领着温浓跟造办署的几位制香打招呼。 温浓一位位看去,暗暗拉过李监查:“哪位是上回给织染署送错的香珠制香?” 李监查遥望一眼,指了指:“那位常制香,是这次清换中唯数不多被保留下来的制香。” 温浓来回打量常制香,这位已经有些年纪,看上去少说三四十了?也不知是相貌还是气质的问题,显得十分没有存在感,可偏偏正是这样的人反是大清换中被保留下来的一位。 李监查看她眼神不太对,询问说:“怎么了?” 温浓暗暗琢磨个来回,摇头说:“上回不是说她把香珠弄错了以?我还以为是新上手的制香犯了糊涂,这位瞧着像是老手?” 李监查一向惜才,替她解释:“可不是么?常制香少说也在造办署待了一二十年,鲜少出现这种岔子。听说那日正巧身体不适,不小心给弄混了。” 温浓眼珠一转:“原来是弄混了啊?味道怪好闻的,知道跟什么香珠弄混了吗?” “太后宫里常备暖香,那是太后入寝用的香珠。” 竟是太后宫里的东西?如果那瓶香珠当真有毒,莫不是有人试图谋害太后?温浓头皮一阵发麻,也不知是注意到她们的视线,常制香扭头朝这边看来一眼,徐徐靠近:“李监查,这位是?” “这是阿浓。”李监查分别替两人介绍说:“再过几天我会把她调到造办署,让她跟你学一阵子怎么样?” 常制香对这个安排有些意外,但也没有立刻拒绝,对温浓说:“最近手头的事有点忙不过来,若是真要跟着我,得先学会打下手。” 温浓没想到一上来就能直入核心,连忙点头:“我什么都做,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常制香颌首,转头与李监查聊了几句,就走开了。 李监查拿眼瞅温浓:“平时怎么不见你喊我大人?” “我喊了,刚上织染署那会儿。”温浓腆着脸否认,表示熟了以后不必要的客套自然也就减少许多。 李监查轻哼:“造办署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你要来就赶紧的,不然等我把人员安排妥了,再塞人就不方便了。” 温浓忙不迭点头致谢,李监查瞧着她乖巧的小脸不禁又叹:“眼看着信王另娶,我知道你不好受,本来不想这么催你,可你得好好保障自己,将来若不为王妃所容,至少尚事监还能容你一席之地。” “……” 感谢李监查时时刻刻都在监督她要自力更生,温浓心觉万一纪贤把话带到以后,陆涟青嫌她多事把她扔了,那说不定跟着李监查混还真能混出不错的小日子…… 温浓浑然一振,使劲摇头,答应过陆涟青不许轻言放弃,万万不能再有这种小心思了。 “那个女人是不是……” 常制香目不转睛忙碌不停,听见身遭的人低声耳语也没回事。 “好像就是信王身边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叫阿浓。” 常制香停下手里动作,扭头朝身边人指指点点的方向眺去一眼,正是李监查与她刚刚介绍的那位姑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抓握的动作微微收紧。 与此同时,纪贤已经回到陆涟青身边,将午间温浓说的话一一转告。 “水毒之事,阿浓恐怕是要继续查下去了。”他暗暗打量陆涟青的神情,见他一页一页地翻阅奏章,未见喜怒,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若要加以阻止,趁现在还没有深入……” “让她查。” 陆涟青用朱砂批复,继续双手合上,眉眼一舒:“她想知道的,都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