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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他走在这样的路上,心里想的内容不是塞尔维亚星上的虫就是塞尔维亚星上的其他什么东西,总之绕不开这些工作相关的内容。然而今日军营里多了一位小朋友,于是他开始想艾文和他的到来所预示着的一系列事件。 他想起艾文问:“雄虫保护法有什么特别?” 他当时回答:“或许您即使离开这里,也不会再回到托比亚斯星的家了。” 瑞安用他能想到的最平和、最容易理解的方式回答那个或许根本没有雄虫问过的问题。它更加细致、更加全面的版本应当是: 【特别在于雄虫不可以在前线,即使是异兽潮来临前的前线也不行。】 【以及,雄虫不可以停留在贫瘠的托比亚斯星。】 于是在剩余的时间里,瑞安开始慢慢思索,改如何处理前者即将带给他和塞尔维亚星的问题。 再去思考霍登的用意已经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应对的方式。这其实有一条格外便捷的法子:瑞安毫不怀疑只要他现在转回去,把一切告诉艾文,那只天真又懵懂的小雄子就会满口答应替他保守秘密。 随后一切就简单了。 只要把艾文全须全尾地送回去,霍登有相当大的概率不会透露出什么,因为他也是共犯。 但由此以来,艾文或许终生都不会再有机会离开偏远贫瘠的托比亚斯星。 瑞安又想到艾文的眼睛。一只真眼,一只假眼,但很难判断出哪一只在高兴的时候更加闪闪发亮。他不断告诉自己他只不过认识艾文一天,而且对方虽然已经成年,但仍然是个孩子。然而即使如此,他心里仍然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感觉,他相信它会很快消失。 等到他下定决心,随后做出他应该做的选择。 他自然不会回去请求艾文保密。不说别的,如此举动实属像个逃兵。而且霍登大名远扬。这只黯然离开主星的神秘亚雌在近半个世纪后重新出场,想必不是为了把他的雄虫养子送出去,再被虫原模原样地送回来。即使瑞安做出如上的选择,他也一定会遇到其他麻烦,这些复杂的事件成为曲线,一点点将被卷入其中的所有虫推向应有的命运。 其中有太多扑朔迷离,但归根究底,瑞安只需要遵守规则。 等异兽潮事件结束,我就向联邦报告。瑞安想。 他将自首,随后提拔副官代替自己的领导者职务。而艾文会离开家,即使那是他并不愿意的出路。 这或许是霍登计划的巧妙之处: 他相当清楚,在这场谋划里,所有参与者都必须遵守规则。 * 艾文背靠在宿舍大门上,长叹一声,让自己像一只沙袋一样滑了下去。 然后他高高举起一只手,上面挂着一只崭新的光脑,是瑞安临走前给他的。艾文花费了一点时间,饶有兴趣地研究塞尔维亚星的光脑和霍登以前给他配备的那一只,最后得出结论:虽然外观上差别不小,但归根结底,两者之间其实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他又开始想象联邦主星上面的光脑(“特意配备给雄虫的”——此处模仿瑞安讲“雄虫”时的语气),最后再次得出结论,即它们不仅用钻石打造,且各个功能齐全,必要时还能自己从中刺出毒箭以保护雄虫的安危。 艾文自己阴阳怪气地胡思乱想一阵,终于决定让自己在有限的空虚里无限地娱乐一下。他思来想去,到底按捺住了把光脑拆开的欲望,而是如瑞安所愿联系索伦,询问他自己在军营里有没有什么事可做,或者有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来消磨时间。 消息发出后他每隔一秒钟看一次光脑(换而言之,他一直盯着光脑,除了眨眼的时候),然而等了半天,只得到一句“收到”。 艾文:“这是什么意思??” 他脸朝下倒在床上,正准备把自己调整成一个可以在被单间顺利呼吸的姿势,身后的门板上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艾文:“!” 艾文一惊,立刻一个战术翻滚,然后脸朝下掉在了地上。 敲门声似乎困惑地暂停了片刻。 艾文打开门,果然发现索伦站在外面,面无表情,好像一具雕塑。看到他这副表情,艾文突然不想让索伦领他出去了。和用一双死鱼眼看着你的虫一起出门,他无论如何都不认为自己能够心情放松的。 但既然虫已经来了,他实在不好意思再让索伦走开。 艾文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我还是不想出去走了。”他对索伦说,“我还是决定待在这里。但我还想问问,等到开饭的时候,我要去什么地方和其他虫一起用餐呢?” “你不必和其他虫一起用餐。”索伦一板一眼地回答(通过那个“你”字,艾文合理推断他并不知道雄虫相关的事情),“少将担心这里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所以特意安排了食堂的虫专门为你烹饪特殊的饭菜,到时候会被送来。” 艾文立刻蔫了:“……哦。” 艾文:“那个,其实我也不太饿啦。” 很难说清索伦和艾文自己相比,到底谁更像一只机械虫。对方在艾文两次婉拒之后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于是艾文再次用背顶住门,顺滑地让自己倒在地上,对着天花板眨眼睛。天花板和四壁一样一尘不染,只是门的正上方有一枚小圆洞,看起来也像是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