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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里都不去。所以你也跟我一起留在这里。” 他面前的人依旧不说话。 眼泪忽然从眼眶里满溢出来,落往了不存在的角落。 “留在我……” ——胸膛大幅度地震起,尤金往自己的氧气面罩上用力地咳出了一口血。医院走廊上的白色照明在头顶迅速地一一闪过,他的浑身上下仿佛被细细密密地碾过,疼得他想要失去意识。每一口呼吸都向他的喉管返送回风箱一般的震颤,听上去像是濒死的哀鸣。仿佛隔着一个罩子,有人在大喊着,他还有知觉,他还有体征。他想看看发话人的身影,却发现所有人的人影都仿佛被遮罩一般模糊不清。 好疼啊。 他支离破碎地想着。 已经不想再这么疼下去了。 不要碰我的身体了。 让我休息一下吧。 我想要回家。 我想要…… 回到他…… 尤金缓缓地闭上眼睛。 …… “活下去,尤金。” 在无尽的黑暗里,他最熟悉的声音自远处而来,断续而微弱地向他重复着。 “等着我。” “等着我回来。” 他站在无法视物的角落里,攥紧了无法被他触碰的句子,抵抗着将他向下吞噬的漩涡。 …… 嘶啦。 一阵模糊的电流声从耳边流经,几个年轻的女声在相隔很远地交谈。脚步声。金属轮子划过地面的声音。 尤金抬起了沉重的,几乎粘连在一起的眼皮。干涩的眼球转了转,看向了单调乏味的白色天花板。他花了数秒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医院,而唤醒他的噪音来自左边的头后侧,像是联向护士站的通话器被人误触了。 “帕尔默。” 在床角边,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他没能马上把这个声音和哪张脸孔联系在一起。许久没有思考的头脑像是搅合着浆糊,他努力地让这个器官重新恢复工作。好在来人体贴地走上前来,帮他按下了将病床的上半立起的按钮。 在看清楚对方的脸孔时,尤金的表情陷入了困惑。 “……老……师?” 火燎般的疼痛从喉咙处辐射出来,仿佛一并唤醒了全身上下的痛觉神经。帕特丽夏·诺尔斯善解人意地向他递来了一杯水,然后在他左手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真亏你能活下来。”他的老师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们把你体内的血换了将近三遍。” 这句话提醒了尤金。他为什么还活着? ……残存在他脑海中的记忆苏醒过来。他眼中的最后一幕是载着“湮灭”飞远的救生舱,和在他肩头啃食血rou的,已经变作了怪物的诺尔斯。他明明没能在陷入昏迷前制止她,为什么他们现在会在这样的场景中对话?这又是什么荒唐的梦境吗? 像是从他此时的表情中看出了疑问,女将将未被接过的水杯直接放在了他的手心。 “我们能站在这里,也是多亏了你,帕尔默。” 她徐徐地解释道。 “你的能力,那时大概让我清醒了十秒钟吧。那十秒让我们都活下来了。” 尤金蹙起了眉。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女将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小幅的,带着些疲惫的微笑:“……二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我得到的能力,想必你也不知道。” “虽然只能用一次,但是我可以把别人的能力据为己有。” “我很抱歉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但是在你让我清醒的那十秒钟里,我擅自把你的能力拿了过来。” 女将的目光很平静。 “我希望你不会怪我,帕尔默。” “我想你不会怪我。” 尤金缓慢地把水杯送到嘴边,表情依旧有些放空。 “……湮灭呢?”他最终问。“撒格朗呢?死了多少人?” “它成功地送出去了,所以我们现在在停战期。因为你,没有更多的人死了。” 尤金用带着颤抖的手掌摩擦着玻璃水杯的底部,一下一下。 “……我睡了多久?” “十七天。” 尤金露出一个像是听到笑话的表情,重复了一遍:“十七天。”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腕。捏着水杯的手抖个不停,他还以为是自己觉得冷,现在才明白,或许是他的肌rou在一动不动时萎缩了干净。 十七天。 他把这个词在脑海里又转动了一次,忽然猛地抬头看向了女将:“……肖呢?” ……玻璃水杯被打翻在他的被单上。 尤金试着对女将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无力的双手下意识地捏住了身侧的床单。从这个表情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笑。 “肖呢?”他问。 女将看着他。 “他是,他是我的生化人。” 尤金把右手举起来,像是试图比划出一个高度。 “你应该见到过他,他的个子很高,有金色的长发。” “他不认识别的人……他不怎么爱说话……他应该在这里的。” 尤金发出寻求回应的干瘪笑声,被强行扯起的嘴角和混乱的眼神拼凑在一起,并不是什么让人忍看的表情。 “他是我的恋人。” “他为什么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