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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头撞死在了宫门城柱上。 东宫太子带着臣属赶到时,只来得及远远听到那举子口中最后喊得仿佛想要去震彻云霄的那个“不公”……拦都没有来得及去拦,就眼睁睁地看着人撞死在了身前。 当日下午,所有从宫城门外大街上走过、被鸣冤鼓吸引来的臣子百姓,都亲眼看见,东宫太子一掀下摆,跪倒在了那举子的撞得头破血流的尸首面前。 不在意袖间污染,亲手将人的眼睛一点一点合上,以一国储君之尊,亲手收敛了那举子的尸身。 群臣百姓随之齐跪,心中所思所想,无可明与外人道也。 事情到这一步,却是再也按不下去,一下子完全炸开锅了 。 是而,简叔平寄与湖广的家书还在路上时,简宁陵舞弊案的消息已经长了翅膀一般,飞快地从洛阳往大庄四境之内流传开来……跑得可比什么书信都快多了。 事到如今,就连裴无洙也愣住了。 ——她是万万也没有想到,此案被真宗皇帝几番故意拖延,最后竟然还牵连了一条完全无辜之人的性命进去,结出了一个如此扭曲的苦果。 而随着那洛阳举子之死,以及他死前对天大喊的那三声“不公”……舆论哗然,发酵至此,原先在朝中保持缄默的几位重臣阁老也坐不住了,私下里互相各自讨论了一番后,不约而同地找到了小北园,齐劝真宗皇帝速速下旨彻查此案。 群臣走后,梁任单独留下,更是直言不讳地与真宗皇帝明言了。 “陛下若是想保简宁陵,更应该第一时间让人去查,查了才能去疑去嫌,才能钉死是柳书俞诬告诬陷,”梁任言辞恳切道,“而不是拖延到如今,人死灯灭……如若再不及时补救,于陛下的威严,却是难免会有些亏损。” 梁任没有敢说出口的是:事已至此,真宗皇帝在百姓臣子心中丢了的那份威严,被东宫太子当日当众那一跪……此消彼显,高下立现。 真宗皇帝也意识到事情闹大了,心里烦躁得很,叩了叩案几,心神不定道:“简宁陵、柳书俞……这个柳书俞不是行知堂的么?他闲得没事干去参那简家人作什么?” 梁任微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提醒真宗皇帝道:“那柳书俞性情孤高,颇为醉心画道……听闻近来,非常喜爱五殿下的画。” 真宗皇帝听得愣住了。 ——他一开始被惯性思维误导,以为柳书俞弹劾简宁陵是东宫太子的意思。 因为这件事在真宗皇帝看来,重点不在于是谁弹劾的,而是弹劾的是谁……换言之,东宫太子抛了哪一个人出来作马前卒,真宗皇帝都懒得去一一记下。 行知堂与翰林院每年走马观花地送走一批又一批的青年新秀,同时又不停歇地大量补充新鲜血液……那本就是设来给帝王作参谋智囊、以广博为著而裨补缺漏的地方,行知堂里一个小小的行走,真宗皇帝哪里能看在眼里、记到心上? 真宗皇帝先前一直关注的重点,是东宫太子亲手给他呈了一封参人的奏疏来,而其中所参奏的,正是刚刚给自己送了徐简氏的临安长公主的侄子。 ——真宗皇帝是一个习惯以个人喜好来随意任免留用的人,以己度人,想当然地就把这件事的重点放小了,只当是父子俩之间互相别着劲置闲气呢。 如今事情闹大,眼看着不再好收场了,如梁任所提,简宁陵和柳书俞两个人里,真宗皇帝肯定是要杀一个、保一个的。 至于谁是清白无辜、谁是心怀恶意的,那还不是真宗皇帝一句话、刑部说审出了什么就是什么? 真宗皇帝如今仍还不太愿意去承认自己是错了的那个。 如果没有那鸣冤鼓前的三句“不公”和那举子的撞柱而死,事情倒还简单。——倘若太子真的一心想查简家,那他之后让人查了也就是了。 这是真宗皇帝原先的想法,所以他先前才态度暧昧,一直缄默,不表一言。 但现在人喊完“不公”、也死了,如果最后查出来简宁陵真的舞弊了,那岂不是赤/裸/裸地往真宗皇帝的脸上扇巴掌? 真宗皇帝正是想着这回要不去委屈太子一次,废了那个柳书俞算了……所以才多问了梁任一句,这个柳书俞到底是作什么的? ——言下之意,是他究竟有没有才能、又有多大才能,对太子来说重不重要……真要废了这个姓柳的,太子心里会不会不太好受? 但却直到此时才恍然惊悟,自己从一开始便想当然地搞错了。 “小五?小五他这是要作什么?”真宗皇帝真是既莫名其妙又气不打一处来,恼火万分道,“他是有什么话不能直接对着朕说的么?要搞这么些乱七八糟的?” “是他自己没长嘴、还是朕什么时候不愿意见他了?……还是朕这些年,待他还不够好了!” 梁任默默垂首,不敢多言。 真宗皇帝兀自出神了一会儿,一时既失望又难受,还掺杂了点难以明言的懊恼与后悔,定了定神,疲倦地挥了挥手,不想叫臣子看了自己的笑话,先放了梁任下去。 然后喊了管洪过来,仔仔细细地问了宓贵妃离开小北园那天的事情。 之后便是半晌无言。 待得一个人静静坐了半下午,才喊来管洪,吩咐人去传召五皇子至小北园伴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