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小姐。”云烨走近了些。 云泠收敛了笑意,站起身,装成不认识的他的样子收回目光,指着一旁小摊上的小玩意儿问女孩想不想买。 云烨又默默地走近,他知道云泠在生自己的气,不想见自己,于是云泠看向哪边,他就执著地闯进她的视线里。 可云泠负气不愿意搭理他。 “小姐,咳,咳。”他这一路跑得太急又吹了风,刚痊愈的身体有些扛不住。 云泠听见他咳嗽就不由自主地着急,蹙了双眉抱怨道:“还不快将衣服穿好,着凉了怎么办?” 云烨听见她的话,眼里浮现出喜意,他试探地问道:“你不气我了?” 云泠便又扭过头闭了嘴,不说话了。 小女孩在旁边歪头看了一阵,突然恍然大悟。jiejie一定是和丈夫吵架了,所以才会不开心,就像阿妈和阿爸吵架时那样,不过阿爸可不像这个哥哥一样笨,连怎么哄人都不知道。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决定帮这个哥哥一把,毕竟jiejie长得这么好看,就应该一直开开心心的。 小女孩一左一右拉起云泠和云烨的手,在云泠疑惑的目光中将两只手搭在一起。 “好啦好啦,不要吵架,你们合好吧!”她笑眯眯地看着在自己帮助下成功牵手的二人。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云泠反应过来,急急想收回手,没想到云烨却紧握住她的手不放,任她怎么使劲也抽不出来。 云泠蹙眉:“阿烨,放手,你弄疼我了。” 云烨似乎思索了一瞬,以云泠没能反应过来的速度将包裹云泠的手改成与她十指交叉相握的姿势,问道:“这样还疼吗?” 云泠觉得与云烨十指相接的那部分皮肤似乎变得不是自己的一样,异样的感觉从指间传递到心头,她嗫嚅道:“不疼,但你放开,大街上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不疼就好。”云烨自动忽视她的后半句,自顾自道,“小姐,我有话想和你说。” “你说,说完便放手。” “我已满十八了。” 云泠不解:“我知道。” “五年前,你说等我长大后,就愿意相信我。” “如今,我十八了。” “我仰慕小姐多年,小姐如今可有心仪的人?” “如果没有,可不可以考虑下我?” 他一字一句的问着,微微垂眸,黑如点墨的眸子直直注视着云泠眼底,敛了周身的锐气,只将一颗真心捧到云泠眼前。 第34章 面对云泠的眼泪时,他第…… 云泠:“?” 云烨:“。” 云泠:“!” 云烨:“。” 这是, 什么情况?! 前一刻她还在恼怒云烨莫名的冷淡,怎么会突然又说些心仪不心仪的话?她的脑子里炸成一团,下意识便要逃避, 手上暗自使劲想抽出手来,云烨手上力道很大, 毫不掩饰地望着她,一副不回答就誓不罢休的气势。 所以说, 少年人执著起来是很让人头痛的。 街上经商闲逛的若羌百姓发现了陷入僵持中的二人, 三三两两好奇的目光围过来, 间或掺杂了些起哄的笑闹声。 云泠是又羞又恼,火气到了嘴边, 一对上云烨灼灼的眼神,话又咽了下去。 思来想去, 她只得小声说道:“你...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吧。” “想多久?”很明显, 云烨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不允许她随意敷衍自己。 云泠真的有些恼了, 红了脸拔高声音嚷道:“多久多久,我怎么知道多久?你这人真的好生奇怪, 一走便是五年没个人影, 好不容易见着了,莫名其妙的又不理人, 如今更是莫名其妙地跑来与我说些奇怪的话, 你看我不知所措的样子很好玩是吗?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懂你, 可现在却觉得我根本不懂你。你这次说了这些话,下次又准备什么时候变卦翻脸呢?” 她越说越委屈,心里攒了许久的怨气突然找着了发泄口,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数骂了出来, 眼眶不由自主地发酸。 大街上哭花脸真的是件非常丢人的事,云泠一边这么想着,倔强地瞪大眼睛,一边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泪水模糊了视线,连眼前人也看不清了。 最后他们二人到底是怎么回来的,云泠已不记得了,脑海中只有云烨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着眼泪,绷紧脸色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战场上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时,云烨从未变过脸色,但当面对云泠的眼泪时,他第一次感觉手足无措的慌了神。 少年用衣袖轻柔拭去她眼角的泪,微微垂了眉眼,眼里是诚挚的歉意,不躲不闪地看着她,“好,我等你。” 于是这次,躲着人不见的不再是云烨,换成了云泠。 云烨的药还需连吃几日,她如前日一样将药送来,未等士兵通报,放下食篮转身就走。 第二日云烨直接站在门口等人来,结果云泠看也不看人一眼,仍是放下药就走,一句话不多说。 士兵不解地挠头:小姐和校尉俩人这到底是在弄啥嘛,真愁人。 * 再次大胜北狄的消息传回长安,本是一件大喜之事,朝堂上却弥漫着阴云。 云阳此次从原有驻地上领兵至商道围剿北狄的行动,事前并没有天子圣谕,告捷之后他才将战报飞鸽传书呈至御前。 云阳此举全因考虑到事态紧急,且大夏内部又疑似有北狄的jian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才决定先斩后奏之。 可在有心人眼中,即使是为了歼灭北狄这个老敌人,事出有因,这事也足够让龙椅上的圣人难以安眠了。 万一下次他的目标,是长安呢? 御史连夜上疏弹劾云阳擅动兵权,云严昭知情不报,应革职彻查。云家行事不轨,恐生事端。 何文则在与皇帝的私下会面中,呈上一封奏折。 皇帝冷着脸打开,似在意料之中:“御史刚在折子里弹劾完云卿,丞相你的奏疏就又来了。卿与御史可是串通好的?” 何文躬身:“臣不敢,实乃云家兵权在握,臣惶恐。” “惶恐什么?” 何文飞快地看了皇帝一眼,似在犹豫不决。 “朕准你说。” 何文意味深长道:“臣恐云家,功高震主,挟功图报。” 皇帝双目眯起,似是对他的话极为生气:“好一个功高震主,挟功图报。朕怎么养了你们这群废物!一个个只知在背后动嘴皮子,该用人时一个靠得住的也没有!通西域,安南楚,灭北狄,桩桩件件哪个不是他云家冲在最前面。如今才说云家功高震主,丞相当初怎么不能找出个更合适的人选让朕委以重任?” 这话,看似在维护云家,何文却从中听出了皇帝的本意。用云家,不是因为偏爱也不是因为信任,只是一直苦于无人可替代,不得不用。最忌惮云家的人,也正是龙椅上的那个人。 听明白这一点,何文心中便有了数。 曾经不能不用,是因为行军打仗之事,云氏之能无人可出其右,可今时已不同往日。 何文禀道:“回圣上,皇恩浩荡,南楚早已安心归顺我大夏,北狄经此一役后也大势已去,如今天下安定,百姓可安居乐业矣。” 言下之意,如今的形势已用不着云家,皇帝何需继续驯养猛虎,闹得自己无法安眠? “云氏一族三代忠良,为大夏肝脑涂地,先皇逝前曾再三嘱咐朕绝不可行兔死狗烹之事寒了功臣之心。”皇帝沉声道,“爱卿是想让朕成为天下百姓口中的无义之君?” “臣不敢。”何文惶恐道,“当初天下三分,太.祖皇帝率云老侯爷等一干武将西吞姜越,东灭吴梁,方成如今统一盛世。云老侯爷与太.祖情谊深厚,赤诚之心日月可鉴。可是时移世易,如今的镇国侯已不是当年的云老侯爷,臣只见镇国侯府风头日盛,行事越发张狂无矩,陛下纵还念着先皇训诫,不想寒功臣之心,但如不稍加打压,恐云侯有一日得意忘形。” “......”皇帝沉默不语。 * 近日长安发生了三件大事。 其一,云阳与云烨在若羌围歼北狄的战役中立下奇功,圣上为嘉奖云氏一族功勋,赏金千两,良田百亩,封云严昭镇国公,又为表君臣一心,特收其女云泠为义女,封安宁公主。 其二,北狄送来降书,献金银美人无数。为表衷心,罗都单于在降书中恳求与大夏皇室联姻。 其三,圣上谕旨,安宁公主贤良淑德,才色双馨,下嫁罗都单于,肩两国和平安宁重任。以公主之仪出嫁,陪嫁事物一应由皇室筹备。 第35章 那便用女儿的命,全了您…… 长安城入了秋, 风里带了凉意,枯黄的叶子打着旋落下来,三两只黑鸦停在树梢头, 连叫也懒得叫,真真好一派寂寥光景。 但无论景致如何寥落, 长安城里却仍是热闹的。皇宫内置办的嫁妆一车接一车拉到镇国公府,于是人人都知道, 安宁公主要出嫁和亲了。 公主出嫁是国之大事, 茶馆酒肆里的说书先生们也不闲着, 趁着大家的好奇劲儿,醒木一拍, 便从这镇国公府的老爷子和太.祖皇帝开说,直讲到现在的云家三员猛将, 赢得了满堂喝彩。 “那既然镇国侯立下那么多战功, 他的女儿, 怎么会要嫁到北狄去呢?”酒馆里的闲汉听完说书先生的戏, 拍着桌子问,“谁不知道北狄人狠透了镇国侯, 把女儿嫁过去, 可不就是将亲闺女喂了狼!镇国侯就不为自己女儿着想?” “那位如今已是国公爷了,你怎么还不记得改口?”说书先生犯了愁, 多的不敢说, 只得张了扇子讪笑道:“云家小姐如今贵为安宁公主, 身份不一般了,此次出嫁和亲皆是以皇室的名义,担了两国和平之重任。天子谕旨,镇国公岂敢不从?” “国之大事, 言多必失。”说书先生这句话说完,酒馆内的闲汉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皆静了片刻。 有人寻了些别的话头,众人就顺着台阶下去,将这一页轻轻揭过,不再多聊了。 终究这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犯不得为别人家的事担上妄议国事的罪名。 * 胡万才领着十数名宫婢进了云府,这些宫婢容貌昳丽,头戴金银朱钗,身着红罗销金宫服,步态端庄,是皇宫内高品阶的婢女,经由皇后挑选后,遣与云府协助筹办公主出嫁一干事宜。 “这些宫女都是皇后娘娘精挑细选的,个个聪明能干,准能将安宁公主伺候得极为妥帖。夫人您尽管使唤她们就好。”他一张老脸堆满了笑,俞白英铁青着脸将人收下,却没让人进后院,十几人罚站一般立在前院里。又派了迎春、映夏和挽秋三个丫头负责看着她们。 领头的宫女笑着脸和迎春攀谈:“这位jiejie,我们领了皇后之命前来,已在此站了半个时辰了,可否放我们去做事?” 迎春淡淡看她一眼:“皇后娘娘派你们来,想必说过,凡事听夫人吩咐?” “自然是说过的。” “那便是了。”迎春道,“夫人如今说用不着你们,便安心等着吧。” 能耐心和这些宫女说上几句话,已经算是迎春极大的度量,若换成冬儿那个脾气爆的,这会儿怕是要拿着笤帚赶人了。皇后的意思谁不清楚,为了防止云泠在和亲前逃跑,特意送这么多人来府里时刻监视着。 府里的下人们个个巴不得云泠早点跑,可这位苦主在和老爷大吵一架后,却一反常态敛了性子,日日枯坐在自己的闺房里,认命一般等候着出嫁那天来临。 云泠如今刚睡完午觉,轻轻翻了个身,冬儿便急急地赶过来,问她:“小姐,你醒了?” “醒了。”她坐起身来,揉着眼睛问道,“几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