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撒穆尔冷不防开口：“你想劝我放弃仇恨？” 林德缄默，他实在不知道从何开口。 “抱歉，我做不到呢！”撒穆尔突然畅快淋漓地大笑起来，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得意，“我林德撒穆尔的人生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啊！虽然你穿越到我身上的记忆已经被完全的消除，但我还有依稀有印象，记得有人对我温柔至极地说，下次不会再放我走了……” “我一直觉得我必须要找到他，他肯定是我非常重要的人。” 撒穆尔微微挑了挑眉，语气很平静：“直到那一天他轰破了遗迹的顶端，沐浴天光降临。我突然就明白了我一直寻找的那个声音是谁，但我又觉得我好像离他无比的遥远，倾尽一生也不能够到……可我不信命。” 可我不信命。 这短短的五个字里面，无数的悲怆和心伤。 林德默然无语。他突然回忆起自己似乎做过一些模糊的梦境，梦境里撒穆尔追在魔王身后，魔王问他为什么要喊自己利未安森，撒穆尔回答，这样他会觉得距离魔王不那么遥远。 魔王以为他的林德回到了他的身边。 撒穆尔满心欢喜地以为他找到了梦中人。 可实际上，遇错了人，万劫不复。 林德心底不是滋味——他当年何尝没有暗自窃喜，这一切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撒穆尔又没法不让他同情。 “后来我发现自己的脑海里有封印，就破解了它。”撒穆尔轻笑，“然后我就知道我的一生都是一个笑话。利未安森一直在我身上寻找某个人的影子，但我总让他失望——而我……我原本有个光明的未来，我会当上一个国家的王，娶另一个国家的公主为妻，然后有很多儿女，也许国家会让我伤透了脑筋，但我死的时候能说我的人生是波澜壮阔的。可你毁掉了这一切，魔王毁掉了这一切！” “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谋划要杀掉魔王，反正预言里魔王会栽倒林德手里，不是么？”撒穆尔眼底的恶意浓郁得几乎要溢出来，“也多亏了你，我才能让勇者相信我。不过我最后看着他众叛亲离，也是痛快得不得了。” “所以我比谁都憎恨魔王。”撒穆尔贴近林德，林德总觉得他的眼睛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的脖子，“你要化解这样的仇恨吗？” 林德压住自己心底的惶恐之情，强迫自己看撒穆尔的眼睛：“你漏了一句话。” “哦？”撒穆尔的眼睛里尽是嘲讽。 “你也很爱魔王。” 林德听见自己心底的某个角落，发出轻微的叹息。 利未安森想对某一个人好，摘下天上的月亮，或者烽火戏诸侯这些荒诞事儿，他不但能做到，还会变本加厉地做到。那样的一个人，没有人能平静对待，因为他会让你觉得，你是世界的中心，万事万物都围绕着你旋转，没有什么会比你更重要。 ——所以说，中二之心，人皆有之。 所以在撒穆尔心中，比起爱，比起恨，最多的是绝望。 撒穆尔听到林德这话，脸上只是冷笑：“爱，谁知道呢？我现在存在的意义只有仇恨了，我报复了魔王，报复了勇者，但现在，我还有一个人没有报复。” 撒穆尔贴在林德的耳朵旁边，像是恶魔在喃喃低语：“就差最后一个我就满足了。呐，林德，既然你说我爱利未安森，那么你把他让给我好不好？——你去死，把魔王给我，让我去爱他，这样我就不会恨了。” 林德脸上的血色陡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样子的林德似乎深深取悦了撒穆尔，他又是愉悦，又是恶意地开口，“你就不好好考虑一下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么？” …… 林德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精神空间的。只是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有一个人不小心撞了林德一下，随即道歉，又匆匆而过。而林德这才大梦初醒。 他和撒穆尔之间简直就是一笔烂帐。 虽然很同情撒穆尔的遭遇，但林德绝对不会把魔王让给他的，一方面是林德深觉撒穆尔已经坏掉了，不值得相信，另一方面……林德绝对不会放手幸福的。 至于遇到危险不得不求助撒穆尔这件事情，林德想都没想过，他的观念里，活着就有希望，把命送给一个不值得信赖的人，那是再蠢不过的选择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目前而言，魔王能使用林德的魔力。虽然林德目前还不明白那个魔力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估计是消耗体力之类——真的危及林德生命的事情，魔王大人是不会做的。 想到这里，林德一扫心中的苦闷，沿街拦下一辆的士，准备回家。 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回家见魔王，告诉利未安森，请你不要那么难过了，林德已经回到你身边了。 但林德在楼下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弥赛亚？” 金发勇者坐在楼梯上，团着身子，脸埋在手臂里——不知道为什么，林德突然想起来，他上次在动漫会上看见勇者，他也是这个样子，感觉勇者意外的喜欢缩成一团——勇者听到林德喊他，抬起脸，他的眼角有点微红，但不明显：“回来了？” “你在等我？” “也不是在等，本来想提前离开的。但想事情忘了时间，不小心就撞上了。”勇者依然是一副笑容灿烂的模样。 林德对天翻了一个白眼，心想你就吹吧，他已经知道勇者肚子里是什么颜色了。他哒哒哒地爬上楼梯，掏钥匙准备开门：“既然来了就上来坐一会儿吧……只要你不怕被利未安森的感冒传染。” “我不可能生病的。”勇者淡淡地回答。 哦，林德瞬间觉得自己笨了——眼前这位可是治愈术的老祖宗，哪里需要他提醒。不过……林德停下了说，怎么说，他有些话还是不想让魔王听到——林德故作为难地看看门，又看看勇者。 勇者无疑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打了一个响指，一层淡淡的风吹过，林德敏锐地察觉周围的环境和之前不同了，似乎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勇者笑道：“你有事情想和我说，不让魔王知道？” 林德点点头：“我有件事情想问你很久了……”他隐隐有些磨牙，“当初你说什么‘当年没完成的事情可以继续’什么的，绝对是故意的把？” “呃……”勇者眼神飘忽了一瞬，随即意识到里面的关键，“你想起来了，林德？” “差不多。”其实是经历过了一次，不过要解释缘由太麻烦，林德就含糊过去了，“不要逃避我的问题。” 勇者别开了脸，脸上浮起一片可疑的火烧云：“……大概……是的吧。” “喂喂！” “……看你那种万念俱灰的样子，很可爱。”勇者顿了一下，林德脑门上拉下数道黑线，“尤其是那种拼命解释自己和林德撒穆尔不一样的那个时候，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