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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方寒在北境的换粮大业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大概是那天的话让被猪油蒙了心的百姓们彻底清醒了过来,托百姓的福,七城内趁乱藏起来的大越人也被尽数的揪了出来,倒是省了谢方寒不少的事。

    北地步入正途,西京却依旧被诡云笼罩着。

    “这是谢方寒让你带回来的?”

    晏瑜棠捏着那张比槽纸质量就好上一点的信纸,眉头都能挤死蚊子了。

    “是。”暗卫低着头,这一路上他也是被这张纸折腾了许久,生怕动作大一点就把信扯碎了。

    “我知道了。”

    晏瑜棠摆摆手,暗卫便退了下去。

    说实话,晏瑜棠还挺好奇谢方寒能给她回点什么。

    这个人,一边怂的连见她一面都不敢。

    一面又恨不得昭告天下她去北地是为了自己。

    真是……

    在一旁侍候的明月看着自家殿下和变脸一样,一会神色严肃一会又面带微笑的,变化之快简直赶上街头卖艺的了。

    简直不忍直视。

    “呵。”

    明月这边还在腹诽,冷不丁就听到晏瑜棠一声冷笑,抬头就看到自家殿下面无表情的盯着手上那张纸。

    那是北地的回信吧……

    晏瑜棠之前一直不太明白“除之后快”是一种什么感觉,直到今天看到了谢方寒的回信。

    一张糙的不能再糙的信纸,上面龙飞凤舞的给她写了一个字。

    阅。

    阅?

    她还敢阅?

    晏瑜棠做了一个深呼吸,勉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规规正正的把这张纸叠好,郑重的放进了一个匣子内。

    她要留好了。

    等那人回京,她要好好和她算算账!

    在北地整合消息的谢方寒突然打了一个哆嗦,好好的一张纸被划了长长的一道。

    谢方寒看着那张纸,摇摇头,翻了一页重抄。

    一边写一边还在琢磨,屋里也不冷啊,难道是倒春寒?

    关注北地的人不少,晏瑜棠这边收到了消息,卫百里那边也收到了回信。

    成棋回京述职后闲暇时就往将军府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的人。

    卫百里看着令兵带回来的信,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成棋一脸无奈的看着老将军,也不知道前几天是谁,看着消息一边拍桌子一边骂胡闹。

    他对谢方寒了解不多,也是从陈成道和冯玉那听过一些。

    陈成道当年对这个弟子明贬暗夸,他那时还曾好奇过他这个只会纸上点兵的弟子有什么不同,如今一看。

    别的不说,这股兵行诡谲的刁钻劲还真是有点意思。

    “成棋。”卫百里叫道。

    “在。”成棋回神。

    卫百里看着他,神色认真:“你觉得方寒能挺起镇北的旗么。”

    这话若是换做其他别人来问,成棋都要琢磨琢磨这是不是在试探他。

    但是老将军问,他就没有这个想法。

    他比谁都清楚,老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十年前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老将军就和他们所有的将士说过:

    “军人,当是一身血骨筑边疆!”

    这么多年他也是这么做的,北境防线上就没有一城一关老将军没见过血。

    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卫百里见成棋许久没有出声,又开口说了一句,“你不用有太多的顾虑,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成棋微微点头,斟酌了一下,“我虽和少将军交流不多,但此次北行,就算不相信少将军的能力,老将军也必然不会用北境边关开玩笑,冯玉虽然是少将军的师父,但是他的为人我清楚,他在信中说少将军有为帅之才,那必定不是无的放矢。”

    卫百里听到这点了点头,冯玉的品性他也是清楚的。

    成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您问我少将军能不能扛起镇北的旗,若是世道如此,以少将军之才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

    说到这成棋顿了一下,下意识的瞄了一眼卫百里的脸色。

    卫百里面色平静,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成棋见状这才继续说:“大晏的繁华已经遮不住内里的腐朽,北方的大越虎视眈眈,南方的梁国一天比一天强大,他们都不会放过大晏这块肥rou,更不论内里还有西南东南两位驻将早就生了二心,战事一起,晏国不保,这般环境下,少将军要扛的可就不是镇北的旗了。”

    成棋的话又何尝不是卫百里一直在担忧的。

    天下将变,就算是他都不知道日后该如何走下去,谢方寒在他眼中,终究还是个孩子。

    把这么沉的胆子交给她,她真的扛得住么。

    卫百里不免又想到第一日见她时,她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罢了,还是等她从北地回来在说吧。

    卫百里这边暂时歇下了心思。

    谢淮那边却被搞的一个头两个大。

    原本就对他颇有微词的朝臣们最近不知道为何愈发的变本加厉。

    他的大儿子谢明涛最近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挑唆,成天在他面前提及谢方寒和卫百里如何如何。

    一想到这他就窝火。

    他当然知道谢方寒“不能留”。

    让他生气的是谢明涛短浅的目光。

    谢方寒是谢家的孩子,他们若是为了“图个清静”就把人推开了谢家,谁能相信?谁会相信?

    偏偏谢明涛就是不往深处想,天天就想着把人踢开。

    简直空活这几十年。

    谢淮心里说着不争气,可考虑了几天还是低调的走进了将军府。

    他和卫百里交流不多,哪怕是结成姻亲,也不怎么走动,卫恣死后两家更是断了联系,仔细算算,这是他第三次登上将军府的门。

    卫百里见到谢淮,脸色就冷了下来,黑的像是要拔刀把人劈了。

    之前谢明远就来找过他,和他交代了谢方寒这件事。

    当时卫百里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谢明远却直言说了当年卫恣生产时的一些事。

    卫恣当时的身体是不太好,但是她自幼习武,底子足,谢方寒也没有让她太遭罪,又是在将军府生的产,按理说本不会遭遇罹难。

    是谢明涛的夫人,谢明远的长嫂王氏,因为嫉妒卫恣的出身,又担心自己在谢府的地位,命人在卫恣平时的吃食里下了毒,虽然卫恣怀孕后搬回了将军府,可这毒素经年累月的还是积了下来。

    卫恣就算底子再好,生产时也是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

    那毒发的又急又猛,谢明远赶回去的时候,卫恣只来得及和他交代了谢方寒的事,然后便去了。

    谢方寒虽然没有从娘胎里带出毒素,但是身体素质还是比同龄的孩子差不少,直到她开始练武才慢慢好了起来。

    再后来,谢明远抓到了下毒的仆人,从仆人的口中得知了这段真相。

    卫百里当日得知真相当即一掌拍断了扶椅的把手。

    他一直以为女儿只是难产而亡。

    却不想到是被人下毒。

    谢明远跪在地上求老将军再等几日。

    再等几日,谢淮必然亲自上门将谢方寒推离谢家。

    卫百里还记得那日的情景。

    谢明远跪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一边哭一边还含糊不清的和他重复一句话:

    “谢家坏事做绝,可方寒是卫恣唯一的孩子,得把她摘出去。”

    卫百里终究还是没有发作。

    谢明远说得对,谢家的仇他要报,但是他要先把谢方寒摘出来。

    那是个好孩子,也是他女儿唯一给他留下的。

    他问谢明远当年为什么不说。

    谢明远挂着泪脸上是惨笑,说当年谢淮一力作保王氏,被他抓住的仆人还没能留下证词就被打死,就算卫百里闹到御前,尸体火化死无对证终究也是不了了之。

    这些年谢明远不回家,暗地里经营着花梦楼,想尽办法要把谢方寒摘出去,这么多年了,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卫百里把人扶起来,摆了摆手让他离开,他没有说别的,算是无声的应了下来。

    妻子被亲嫂所杀,父亲却一力包庇,谢明远为人父,也为人子,亦为人弟,他夹在中间也是有苦难言。

    除了当今的淑妃以外,这个孩子是当年和卫恣玩的最好的,十多年过去了,说起三个孩子却都让他唏嘘。

    ……

    谢淮本还想着从镇北军入手提及谢方寒之事,卫百里却不从他的意,直接挑明了卫恣当年生产之事。

    谢淮闻言瞬间便冷了脸,往事不可追,但真相对方既然已经知晓,此一事必然是不能善终。

    卫百里冷着脸看着谢淮:“方寒是卫恣的孩子,你不说我自然也会禀明圣上要个说法,你拦也好不拦也好,都不是你能左右的,而且,谢淮你给我听好了,恣儿的事我会找你清算。”

    谢淮见状,没有再多说一句,起身离开了将军府。

    他早就知道的。

    他和将军府不会善终。

    不论是家事,还是国事。

    谢明远在谢淮离开后不久就进了将军府的门,卫百里没有迁怒他,但是面上也是冷了不少。

    谢明远听完卫百里的叙述,跪身恭恭敬敬的给他磕了三个头。

    第二日,多年不曾上朝的卫百里身负铠甲,腰间系剑,大步流星的上了朝。

    站在武将首列的军侯自觉地退开两个人的位置,卫百里目不斜视在最前列站定。

    晏皇见卫百里上朝也是十分的不解,内侍还没有宣朝,他便先开了御口。

    晏皇:“大将军上朝,可是有事要奏?”

    卫百里出列,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前方,红缨如火,一字一句的说出来意。

    “臣年近古稀,只得一女,小女福浅,命遭罹难,仅留一幼子于谢家,幼子行三,非长非嫡,谢太师一家以文立身,不重武成,少闻其声。老臣蒙陛下皇恩,世封爵位,然百年过后,荒坟一座,无人问津,今少儿于北地领兵鏖战,初见胜迹,老臣斗胆上奏,请陛下准许,征北将军谢方寒凯旋归京后,承袭老臣爵位,待臣百年后,可为臣送终守孝。”

    卫百里的一席话,“炸”翻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卫百里说的好听,但是说白了不就是来要孩子么,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觉得有点荒谬,但也在情理之中,谢方寒在谢家,再有出息也就那样,但是在将军府就不一样了,不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那都堪比“飞升”。

    老将军也是起了惜才之心,这么好的外孙,换做他们他们也会眼热。

    不过最赚的还是谢家吧。

    朝臣们纷纷看向谢淮,眼中的热意不散。

    谢方寒就算去了将军府,那也是姓谢的,倒是他们没有理由继续针对谢家,太师府面上看着是损失了,但是血缘这个东西,那是说斩断就是能斩断的。

    谢淮一口白牙差点被他自己咬碎。朝臣的话他听见了,可事实却和他们想的完全不同,卫百里这话面上说的好听,可话里话外都是在针对他,针对谢家,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说。

    说了就必然要牵扯出当年的事。

    王氏,这个王家!

    要不是留着他们还有用!

    谢淮眼中闪过一丝的阴鸷,尽量的低下头不让人看清他狰狞的面目。

    晏皇的目光在卫百里和谢淮的身上来回扫过。

    按理说这是朝臣家事,不该放到朝上议论。

    可这家事又牵扯到世袭荫封,不放在朝上说也不行。

    晏皇没有参与太多,琢磨一了下,便开口问谢淮的意见。

    谢淮心里气的在吐血,面上还要说着卫百里的好话,把事情应下来。

    晏皇见状,大手一挥,便让中书令开始拟旨。

    卫百里拜谢隆恩,重新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事情看似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

    晏瑜棠是在散朝后才知道的这件事。

    她手里的消息多,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件事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事关谢方寒和卫恣,她犹豫了片刻,主动去找了自己的母妃廖涵。

    母女俩合计了一下午,从千丝万缕的关系中找出了种种疑点。

    廖涵冷漠的神色比之晏瑜棠更甚。

    事情没有理出头绪,廖涵干脆拍板,说自己要出宫见一个人。

    这是晏瑜棠第一次见她母妃神情如此决绝。

    果然,事关“心上人”,再冷清的人也会失了分寸。

    “安排一下,明日我和母妃要出宫。”她如同往常一般发布命令。

    “明日周妃设了花宴,邀请了殿下和淑妃。”明月在一旁提醒。

    “嗯。”晏瑜棠点点头,翻了一页白日整理的消息,再抬头时,眼中漫上了冷:“我说我明天和母妃要出宫。”

    暗卫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声的退了出去。

    明月检查好窗户,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谁的事出宫,能让晏瑜棠这般的也就北地那位了。

    至于分寸?哪还管什么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