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这是她目前唯一的愿望。人只有活着才能看见希望。不像她的父母,自私地借着死亡来逃避人生的苦难。一时解脱,儿女受苦。 她写完谢予安却还在写。 少年跪于蒲团之上,侧脸祥静,鼻翼俊挺,弧度优美。 他提笔端正,态度认真,严肃又郑重,像是在完成某样神圣的大事。 他学过几年书法,写得一手漂亮的行书。笔笔苍劲,字字娟秀。 两人中间还隔了一个女生,梵声也看不清谢予安这家伙具体写了什么内容。 她有些好奇,伸长脖子想凑过去看。 可一旁的小和尚却一脸严肃地提醒她:“小施主,他人之愿不可窥。” 梵声:“……” 她讪讪地缩回了脖子。 等谢予安写完,她迫不及待便问:“你写了什么?” 少年轻轻压下嘴角,神态放松,“一夜暴富。” 闻梵声:“……” 梵声忍不住唾弃他,“你家都这么富了,还想着暴富?能不能给别人留条活路?” 少年轻飘飘地反问:“谁会嫌毛爷爷多的?你会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跟我爸一样。” 房地产行业变数太大,风险也高,能让人一夜暴富,也能让人一朝跌落泥潭,爬都爬不起来。父亲就是心太大,一时被有心人迷了心智,把全部身家都压在一个项目上,结果就栽了。 “闻叔叔野心太大,我可没那么大的野心。” “你有野心也没用,反正现在是你爸在管理公司。” 谢予安:“……” 谢予安小心翼翼地把许愿簿交给庙里的小和尚,并轻声问:“这个能保留多久?” 身穿黄色僧袍的小和尚淡声回答:“最多一年。施主要是想续年限需要加钱。” “能续几年?” 小和尚:“三年,五年,最多十年。” 少年毫不犹豫地说:“那就续十年。” 他暗暗地想最多十年,他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你疯啦?”梵声面露惊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这玩意你还想让它保留十年,烧钱啊你?” 这一看就是智商税。偏这位谢公子还上赶着交。 谢予安无所谓地耸耸肩,“小爷愿意。” 梵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白伊澜还说她掉钱眼里了。真该让她来看看谢予安,这家伙才是真的掉钱眼里了。想暴富想疯了。 谢家都这么大家当了,他还不满足。 谢予安爽快地交了钱。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和尚拿给他一块号牌,声线沉沉,“小施主凭这块号牌随时都可以来庙里取走您的许愿簿。” 谢予安礼貌地道谢:“谢谢大师,等我的愿望实现了我就来取。” 老和尚慈眉善目,音色和蔼,“心诚则灵,小施主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谢予安双手合十,掀下眼皮,纤细浓密的长睫投下半弧阴影,“承大师吉言。” 老和尚细细打量一旁的梵声,伸手捋捋斑白胡须,高深一笑,“这位小施主山根丰隆,人中深长,眉如星月,耳垂厚大,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来日小施主定会觅得良缘,余生顺遂。” 梵声:“……” 怎么说上她了? 虽然她也不怎么信,但人都喜欢听好话。她微笑着收下了老和尚美好的祝福。 —— 两人走出济公庙,已是凌晨三点。 再过几个小时才会天亮。雪粒子漫天飞舞,愈演愈烈。 凛冽的寒风中裹满香火气,忽淡忽浓,忽远忽近,于无声处纠缠人的呼吸。 这么冷的天也难为还有这么多香客留在庙里。 梵声眼下倒是不觉得冷了。逛了这么多座大殿,身体发热,后背也浮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她一把扯掉脖子上的围巾,拿在手上。 冷是不冷,她就是觉得有些累,一双小腿肚酸涩难耐。 “财神庙拜不拜?” “什么?” 谢予安指了指山上,“拜不拜财神庙?” 山顶上财神庙一团灯火,宛如一颗巨大的宝石,明亮璀璨。 他立在风口,羽绒服被吹得鼓鼓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的嗓音模糊难辨,梵声听了两遍才听清。 她微微抬头,路灯下影子太乱,光线摇摇晃晃,忽明忽暗。一千多级台阶绵延往上升,一眼望不见尽头。 上山的香客却是成群结队,络绎不绝。 人心总是填补不满,愿望层出不穷。可又默契地拥有同一个愿望——世人多为银钱二两。 偏偏这二两银钱能解世人纷扰。 看到这么多级台阶梵声的一双腿忍不住打颤。她的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拜了,爬不动。” 少年嗤笑一声,“财神爷都不拜,还真有人嫌钱多的。” 梵声瘪瘪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想一夜暴富啊!” “是是是,闻大小姐清心寡欲,视金钱如粪土,确实没必要拜财神爷。” 闻梵声:“……” —— 两人打道回府。 闻梵声照旧吹了一路的冷风,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谢予安把人送到楼下,坐在摩托车上同梵声道别:“赶紧回去休息吧。今年会是一个好年的。” 零点已过,这是最崭新的一年。 梵声站在原地没动。寒风吹得贼起劲儿,刀割一般,脸颊隐隐生疼。 谢予安发动摩托车,冲梵声挥挥手,“我走了。” “等等谢予安!”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 少年一怔,疑惑地望着眼前的少女,“怎么了?” 梵声似有些难以启齿。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了。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是谢予安,他们从小玩到大,她的那些弱点他该是最清楚的。 “你能不能送我上去?” 摩托车轰鸣声响彻云霄,谢予安没怎么听清梵声的话,“你说什么?” 车钥匙一转,麻溜拔掉。 “我让你送我上楼。”她加大声量。 “怎么,舍不得我啊?”少年挑眉一笑,痞气十足。 梵声:“……” 梵声白了他一眼,掉头就走。 “别生气啊!”谢予安慌忙跳下摩托车,摘掉头盔,追上梵声的脚步,“开个玩笑嘛!” 楼道黑漆漆的,好几个楼层的声控灯都坏了,伸手不见五指。 凌晨三点多,更添鬼魅。 谢予安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那会儿他们用的还是老式的按键机,一小捧微弱的白光,勉强能照亮脚下的路。 “这栋楼里发生什么事了?”沉默地爬上二楼,谢予安才开口。 他了解梵声,她不是怕黑的女孩。 必然是这楼里发生了什么事,她才不敢一个人上楼的。 梵声小声回答:“昨天傍晚我家楼上的老太太没了。” 谢予安:“……” 她以为谢予安这家伙会嘲笑自己。破天荒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往自己身边靠了靠,“咱俩联手应该能打得过。” 梵声:“……” 这人又补充一句:“前提是你不能拖我后腿。” 梵声:“……” “闻梵声,我想起之前看的一个鬼故事《死亡楼梯口》。”这人压低嗓音,煞有其事的说:“有一天一个高层公寓的楼梯口突然挂起了一只祭祀用的花圈……” “谢予安你闭嘴!”梵声捂住耳朵,厉声打断。 她绝对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让谢予安这家伙送自己上楼。 “别怕啊!一点都不恐怖的……你听我继续讲嘛……” “啊啊啊……痛痛痛痛……”少年吃痛,嗷嗷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