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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难道圣觉不惜以自己为饵,用性命在他心里种下一缕魔念?

    “怎么?”

    长明察觉他的异常,轻轻按住他的胳膊,在身旁问。

    云未思忽然觉得他的手guntang如烙铁。下意识想甩开!

    念头刚起,自己又怔住了。

    这种焦躁厌烦感,之前是没有的。

    他闭了闭眼,平心静气。

    “无事,先找办法出去。”

    呵。

    话音方落,冷笑声又在心底响起。

    是他自己的声音。

    费尽心思来此受死,不过是因为他想救周可以,你身上的变化,他可曾关心过?

    “云未思!”

    提高了的声音拨开他眼前的迷雾,让身躯微微一震。

    “你当真无事?”长明又问。

    云未思也有些疑惑。

    在洛国的琉璃塔时,长明已经将他的魔气暂时压制下去,虽然无法彻底根除,但云海与云未思早已融为一体,不会再出现动辄失控的情形。

    他低头看自己手,红线止于掌心正中之处,浅淡几近不见,并没有再更进一步。

    难道真是圣觉?

    “出去再说。”云未思道。

    长明也无暇多问了,整个洞窟瞬间崩塌,那些冰笋被巨石淹没,圣觉的尸骨早已被掩埋其下。

    “跟我来!”

    ……

    鬼王令狐幽发现自己刚才追逐鬼火而下,却没入一片冰海之中。

    澄澈的蓝色海水在周身飘荡,冰笋之下,竟是如此琉璃世界。

    海水冰寒刺骨,但对鬼王而言却不算什么,他早已没了会受冷热影响的身躯,就是滔天火海也照样能生存下来。

    让他凝目冷肃是前方的景象。

    一人被铁链缠绕困在铁柱上,长发在水中飘荡,头颅微微垂着,看不清面目。

    令狐幽下意识觉得那个身影很熟悉,对自己很重要。

    手臂被抓住。

    周身黑焰腾地冒起,他扭头看向来人,鬼气森森。

    对方僵了一下,似乎被他吓一跳。

    “不能过去!”

    何青墨没有开口,但他的声音通过神识,清清楚楚传到鬼王这里。

    “这里是个阵法,想要离开得找到阵眼,但前面那个一定是陷阱!”

    他比鬼王更早落到这里,早已把周围大致察看了一遍,这片冰海一眼望不到头,而且极容易迷失方向,何青墨在附近转了三回,第一回 看见铁柱和柱子上的人,第二次绕回来时,同样地方,铁柱却不见了,第三次也就是现在,多了鬼王,铁柱又冒出来了。

    何青墨是神霄仙府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对阵法尤其擅长,师父对他曾说过,普天之下善于布阵破阵者,除了万象宫宫主迟碧江之外,应该就是他了。

    但他却看不破眼前的阵法。

    天下阵法芸芸,让他转了许久还研究不出端倪的,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迟碧江亲手布下的阵法。

    传说这女人惊才绝艳,却天生病弱,无法修炼,便将所有精力都放在研究天文术数,占卜布阵之上,终成一代大家。

    可惜迟碧江死了,听说死讯是在上个月传出来的,但真正死因和死期都无人知晓,也不知其中又有什么内幕。

    何青墨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拉回来,发现鬼王不知何时已经震开他的手,一步步朝前走去。

    他心下大急,冲上前要把人拦住,却没想到鬼王冷不丁出手,一言不合黑焰冲天,顺着海水涌来,瞬间将他推开,黑焰犹如实质化为绳索,将何青墨捆住动弹不得。

    “那是陷阱,别上前去!”

    鬼王轻飘飘瞥他一眼,阴气慑人,何青墨只觉浑身血液都被冻住,差点说不出话。

    先前化敌为友之后,鬼王与他们相处了两天,这两天里,对方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对什么都感到新奇,跟前跟后,问东问西,何青墨布阵的时候他也没放过,连阵法的基本排布规则都问了个底朝天,将何青墨问得很不耐烦,虽然最后也不知道能记住多少,但他跟鬼王因此熟悉起来,甚至知晓了对方过往经历,何青墨还以为两人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

    再看此时鬼王那一眼,犹如在看蝼蚁,何青墨毫不怀疑,对方随时会杀了自己。

    什么朋友,狗屁朋友,那全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一条纱绫飞来,将鬼王身前去路挡住。

    许静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跟鬼王交上手,她的修为自然比一心研究阵法的何青墨高出许多,鬼王也觉棘手,一时半会还真没法将许静仙驱逐。

    “许道友拦住他!”何青墨以神识传递讯息,急切异常。

    许静仙不认识鬼王,却认识何青墨,她虽讨厌这人,但鬼王身上的阴森气息让她浑身不适,敌意陡生,就算何青墨不说,她也会出手。

    铁柱上绑的人缓缓抬头。

    鬼王目光触及对方,不由心神一震。

    救我……

    他听见那人如是说道。

    “你疯了,那铁柱上哪里有人,绑的是一具白骨骷髅罢了!”

    鬼王置若罔闻,他对想要拦住自己的许静仙视同仇讎,黑焰从他周身暴起,又铺天盖地漫卷向许静仙,趋势汹汹,杀气腾腾。

    许静仙咬咬牙,勉强以灵力和他僵持不下,局面一时悬而未决。

    前两日有些呆萌的鬼王已经荡然无存,何青墨唾弃曾经看走眼的自己,他竟然还对鬼王的遭遇有过那么一点点的同情,然而眼前这个出手就想杀了他们的鬼王,才是真正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黑焰舔上袍袖立刻得寸进尺,蔓延到整个袖子,进而包围全身,灵力根本震荡不开,衣服被黑焰死死绞住,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鬼王一步步走向铁柱。

    白骨周身似有鬼火萦绕,星星点点,幽蓝鬼魅,引诱他的心神。

    杀了他们,她就会活过来。

    杀了他们。

    杀!

    何青墨看着鬼王走到半途,脚步停住,还以为他忽然醒悟过来,却不料对方转身朝他伸手抓来!

    他的视线瞬间被黑焰占据,黑色在冰冷的澄蓝色里划开,带着浓郁死亡气息迅速接近。

    而许静仙——

    纱绫在这样的压力下寸寸碎裂,许静仙心疼得要命,现在周可以生死未卜,她的鲛绡还未到手,现在连唯一称手的法宝都要被毁掉了!

    鬼王身后黑焰骤起,张牙舞爪,狂啸着凝聚成一个庞大的黑影,如暗夜幽灵,一手遮天,倏地蹿起,朝他们当头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许静仙想了许多。

    她想到自己那条可望不可即的鲛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拿到养真草,却没来得及彻底化为己用,怎么也得在千林会上威风一把,让天下人都记得魔修许静仙的名头,才算不枉此生,至于踏破虚空飞升成仙那些至极境界,太过虚无缥缈,她从未奢望自己能达到。

    可打从离开九重渊起,她就身不由己被扯进漩涡之中,阴谋诡计波折重重,一刻也不得闲,从见血宗到洛都,又从洛都到这里,一只冥冥中看不见的手已经席卷天下,把整个天下都揉乱变成一盘乱局,从前朝代更迭也只是凡夫俗子之间的争斗,修士们高高在上远离凡尘大可坐山观虎斗,凡夫们自然会求到他们头上来,许静仙从一介凡女汲汲修炼,所求的不是长生大道,而是能够彻底掌控自己的人生。

    但她现在忽然有种恐惧感,不是因为近在眼前的危险,而是感觉就算鬼王不杀自己,她仍旧难以避免直面接踵而至的危险。

    鬼王,妖魔,万莲佛地,这些人背后到底隐藏的是……

    巨大黑焰从头顶浇下,张口吞噬他们。

    许静仙微微睁大眼,心跳在这一刻停止。

    下一刻,也许就是她的死期!

    ……

    苏河是十年前搬来幽都的。

    他本来住在近郊,每日种田为生,夫妻俩生了一儿一女,女儿远嫁,儿子入城做小买卖,因为脑子活络,日子越过越好,不仅在幽都置了宅子,还娶了米铺掌柜的女儿,将苏河夫妇接去城里一家团圆。

    苏河辛劳一生,临到老了还能享到清福,自然是高兴的,但他闲不下来,总惦记着老家那几亩土地——多的全都租出去给邻居耕种了,他自己特地留了几亩,平日里跟老妻养养鸡鸭,伺弄庄稼,每个月回城住上那么几日,也不讨儿子儿媳妇的嫌,还能有来有往。

    中元节这一日,儿子一家原本应该出城回乡下祭祀拜祖的,但儿媳妇身怀六甲眼看就要临盆了,一家人不放心,商量之后便决定让儿子留在城中照顾儿媳妇,他与老妻两人在老家拜祭完先祖,再趁着入夜城门关上之前,赶回城中。

    原本一切也还顺利,只是今日的天黑得特别早,申时刚过,天就已经逐渐暗淡,红霞漫过头顶,红得像染了血。

    “老头子,我怎么瞅着这天不对呢?是不是我眼睛出毛病了?”老妻拉着苏河出来看。

    苏河也觉得怎么看都古怪得很。

    “会不会因为今天是中元节,不是都说那啥,鬼门大开吗?”

    “那往年怎么不是这样?”

    “嘘,别说话了,赶紧把东西收拾一下,马车还在外头等咱们呢!”

    苏河的儿子派了米铺的伙计驾着马车出来接老两口,苏河跟老伴也用不着怎么收拾,平日里衣裳吃用,城里的家该有的都有,眼下只是将带了些吃食,苏河老妻惦记儿子想吃乡下老家种的地瓜,特地摘了一箩筐,放上马车准备带回去。

    乡下进城不远,平日里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今日因为载了东西,走得慢一些,进城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到处都是烧纸钱的味道。

    毕竟是过节,苏河也没多想,中元节家家户户都在祭祀先人,门口往往会放上火盆烧纸,加上幽都本来崇佛,每日烧香不断,住在城里久了,他也早就习惯这个味道了,但今天味道又格外浓烈,苏河本该觉得呛鼻,不知怎的,却没有掩鼻咳嗽,眼睛也没被熏疼,反倒是觉得这烟灰里有股特殊的香味。

    像平日烧香的香气,又有些不同,浓而不烈,令人闻了还想再闻,身体也懒洋洋的,浑身舒展惬意。

    苏河一个接一个打呵欠,他坐在前头,身边的车夫也与他差不多,好在家门口很快就到了,苏河想着回去跟儿子打声招呼,就洗把脸歇息。

    他正要跳下马车,身体却忽然僵住。

    邻居门口的火盆忽地一下火焰蹿高,似乎有个黑影跟着闪现,狰狞邪恶,张口欲噬!

    苏河以为自己眼花了,赶紧揉揉眼睛。

    那黑影果然不见了,刚才仿佛是错觉。

    他嘀咕两句,转身掀开车帘去喊老伴,却看见此生最为惊悚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