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死者是住在附近的村民,家离抛尸地点不到两公里,村委会的人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离家的,他老婆上个月就回了娘家,今天他老婆会来认尸。” 尚扬道:“失联的刘卫东去过抛尸地点,我觉得这可能不是巧合。死者和他认识吗?” “现在还不清楚,村委会的人说,死者平时三天两头到市区打零工,他家里经常没人,在市里会和什么人来往,有没有和别人结怨,他们也不知道。”金旭说着,话锋一转,“还冷吗?” 尚扬放下搓耳朵的手,从风衣领口轻拉了下内搭毛衣示意他看,说:“从你衣柜里拿的。” 金旭笑道:“挺好,我还有两件毛衣缩了水,正好你都能穿。” 是在暗讽他是个矮子吗?尚扬冷漠脸。 袁丁弱弱举手:“我也冷,我还矮,我能穿。” 金师兄慈祥脸说:“一会儿去局里,给你找件棉外套。” 袁丁:“……哦。” 昨晚金旭就指派了人,让去交管所,查询那辆载走刘卫东的白色面包车的车牌。 那位警察一大早就去了,待金旭等三人刚到局里,他就打了电话过来回报情况。 如金旭预料的,这面包车是套牌的,偏偏这个车型还是汽车下乡补贴指定的型号,郊区几个乡镇登记在册的同款面包车,有二十多辆。 还不包括无牌车和赃车。 金旭让对方把二十多名车主的信息发一份回来。 然后他又给张志明副所长去了个电话,问刘卫东的通话记录查到了没有。 “老张刚到移动公司,得等负责人去了才有权限。”金旭道,“去跟局领导见个面?后面做事也方便。” 尚扬欣然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不然空有公安工作证,想帮点忙还要有所避讳,难免束手束脚发不上力。 与局长见过面出来,交管所和张志明的回话几乎同时到了。 尚扬坐在金旭的办公桌前,用电脑打开了交管所那边发来的文档,表格里是多位面包车车主的姓名、家庭住址、联系方式。 而金旭站在一旁,手撑着尚扬身后的椅背,一边听张志明在电话里的情况反馈,一边微微俯身,看电脑屏幕。 尚扬拖动鼠标,浏览着车主的相关信息。 金旭倏而将撑椅背的手按在他肩上,他立时停下鼠标,询问地看向金旭。 两人距离较近,听筒里张志明的声音,尚扬也能清楚听到。 电话那头的张志明:“……失联前近两个月里,刘卫东和这个号码的联系非常频繁,最多的时候一天联系过几十次,有时候还是半夜。那天他从长途大巴下车之前,接了一个电话,也是这个号码打给他的。” 尚扬疑惑地看着金旭。 金旭对电话道:“你刚才说,这机主叫什么名字?” 张志明:“贾鹏飞。” 金旭和张志明简短告别挂了电话,然后示意尚扬看电脑屏幕,并将手直接覆在尚扬的手背上挪动鼠标。 尚扬:“?” “你看。”金旭像是没察觉到不妥,只专注于工作。 尚扬循着光标看到它指向了表格中的一行,其中一个面包车的车主,也是那个名字,贾鹏飞。 金旭道:“是同一个人,手机号是一样的。” 紧接着,他又说:“这个人,就是昨天在郊外发现的那名死者。” 尚扬:“!!!”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这一连串起来的惊人巧合上。 金旭把手收了回去,小心地插进裤兜里。 尚扬在心中飞快地捋清了目前掌握信息的脉络。 死者贾鹏飞和刘卫东,原本并没有交集的两个人。 但他们在最近两个月内联系密切,刘卫东失联前最后一个电话,就是贾鹏飞打给他的,刘卫东失联前上的那辆面包车,贾鹏飞恰好就有一辆。 那八天前,刘卫东上车的时候,那辆面包车的驾驶员极有可能就是贾鹏飞本人。 贾鹏飞现在死了,死亡时间在三天前。 如果载着刘卫东离开的司机就是贾鹏飞,那就是在八天前,刘卫东和贾鹏飞一起经过了贾鹏飞死后被抛尸的地点,那片荒草地。 之后的五天里,发生了什么? 杀人凶手会是刘卫东吗?失联是假,杀人后畏罪躲藏起来,才是真? “别想了,等袁丁师弟回来,咱们一起去刑侦大队看看,贾鹏飞的老婆应该已经到了。”金旭语气淡淡道。 他刚才给袁丁写了条子,让袁丁去后勤处借棉服了。 “你怎么这么淡定?”尚扬无语道,“你们辖区几年内零刑事案件,一来就来了个大的,你一点都不方吗?” 金旭说:“怎么不方?我心里在尖叫,比你见了大耗子叫得都大声。” 尚扬:“……” “你现在还怕耗子吗?”金旭道。 尚扬怒喷他:“怕不怕关你屁事!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金旭插着裤兜,斜坐在桌边,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紧张又无助于破案。你当领导的,怎么装逼技能还不如我?遇事一慌,升官泡汤,懂吗?” 尚扬:“……” 金旭一本正经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升职这么快?还不是装逼装得好。” 尚扬:“……” 穿着警用棉服的袁丁来敲金副局的门,说:“我好了!师兄们怎么样?” 尚扬和金旭一前一后出来。 尚扬道:“不怎么样。” 金旭说:“我挺好的。” 袁丁:“……” 原北分局刑侦大队。 死者贾鹏飞的老婆来认过尸,再次确认了死者身份,刑警们给她做了份家属笔录。 据她所说,因为贾鹏飞长期家暴她,夫妻俩感情不好,上个月她挨了打以后,带着六岁的孩子回了娘家,这个月初国庆中秋双节,贾鹏飞去她娘家看过孩子一次,送了点小孩吃的零食和玩的玩具,后来就再没见过,也没打过电话。 被家暴以及夫妻感情不好,昨天村委会干部也透露过这个情况,是实情。 这女人对贾鹏飞的死并不感到伤心,一脸总算解脱了的表情。 “早想离婚了,他不肯,一说离婚就往死里打我,过后会装,跪在村头不让我走,保证说再没下回了。我爹妈起先还向着我,一起骂他,后来也不向我了,我回娘家过得也不好,当牛做马,我嫂子我弟妹,她俩月子都是我伺候过来的。总好过在贾鹏飞家等着被打死,我说他要打死我了,我爸说我自己作死,不把男人伺候好,就会回家折腾他们两老儿。贾鹏飞死了好,他要不死,以后就是我死。” 一屋子警察集体沉默了。 金旭把刘卫东的照片拿了出来,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贾妻看了看,说:“见过,贾鹏飞叫他东哥,全名是叫个啥我就不知道了。” 金旭和栗杰交换了眼神,由栗杰继续问:“贾鹏飞和他什么关系?你见过他几次?都是在哪儿?” 贾妻:“不知道,好像打麻将认识的。见过两回,一回在家,贾鹏飞大半夜带他回去喝酒吃饭,半夜把我叫起来给他俩炒菜。还有一回在镇上,贾鹏飞打牌,叫我给他送钱,这个东哥也在牌桌上。” 栗杰道:“就见过两次,你怎么一看照片就能认出来?” 贾妻:“都是最近一两个月的事,我记性没那么不好。” 她又想了想,说:“第二回就是上个月,在棋牌室见的时候,贾鹏飞嫌我去得慢,扇了我两巴掌,东哥的老婆是个好人,出来护着我,狠狠骂了贾鹏飞一顿,贾鹏飞有点怕人家,那嫂子骂他骂得跟狗一样,他也点头哈腰的,最后是东哥劝开了,我看没我事就走了,回去就收拾东西回了娘家。” 尚扬心道,刘卫东哪来的“老婆”?是那位被他纠缠的前妻,女医生陈静?还是借了七万块给他的花店女老板? 旁听的金旭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翻着手机里某个人的朋友圈,最后点开了一张照片,给贾鹏飞的老婆看。 “你说的是这个女人吗?”金旭问。 “不是。”贾妻道。 问完了该问的,栗杰带了她出去,还要办相关手续。 尚扬问金旭:“你给她看的是陈静的照片?” 金旭边发消息边说:“我又不认识开花店那女的。” 尚扬道:“你和刘卫东这前妻,警民关系搞得不错,还加了微信好友。” 金旭眼角瞟着他,说:“领导,加女的微信不能算作风问题吧?除非你一个都没加过。” 尚扬道:“我没加过女群众的微信。” “就是说女警加了不少么?”金旭稍稍眯眼,说,“更喜欢警花?” 尚扬感觉他话里一股恶意,也不太平和地回答道:“谁会不喜欢警花?” 金旭忽而一笑,说:“倒也是。” 尚扬没有明白他这笑里的意思。 他的手机振动一下,他一看,马上又起身朝外面走。尚扬不明所以,只好也跟了上去。 出来后,金旭远远叫住带着死者家属的栗杰,大步过去,又让贾鹏飞的老婆看了一张照片认人。 是他刚让同事发过来的,花店女老板的照片。 贾妻点头道:“对,就是她。” 金旭问:“你怎么知道她是东哥的老婆?他们自己这么介绍的?” 贾妻道:“没有介绍,我看见他俩戴着一样的戒指,上面有钻石,那还不是婚戒吗?” 刑侦大队的院内。 袁丁有了棉服穿,不冷了,在走廊边和一位老刑警站着聊天,边聊还边小鸡啄米式点头,满脸长了见识的模样。 看见师兄们从里面出来,便迎过来问:“怎么样?问出什么了吗?” 又小声:“是不是那女的和刘卫东,联手杀了她老公?” 尚扬:“……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