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节
“真这么说的?” 阿虎点头:“人已经被小的扣在了西苑,总不能让他闹到前厅来扰了官家的兴致。” “这事你办的好。” 盛言楚拧眉往内间男席瞧了眼,烦躁不堪地压低声音:“你且去守着,千万别走漏风声,等官家走了你再悄悄带那人过来见我。” 阿虎应声而去,盛言楚眼中流露出一丝阴霾,似是想起什么,面上渐渐隆起怒气和愁闷。 甩袖拐弯时,盛言楚一个躲闪不及和走上来的秦庭追头碰到一块。 “对不住,对不住。”盛言楚忙去拉脚崴了一下的秦庭追。 秦庭追扶着,摆手笑道:“无碍,怪我走路没声。” 盛言楚心中想着事,一时的确没察觉到秦庭追在这附近。 “您一直在这?”盛言楚心跳加速,眼睛一瞬不瞬地睨着秦庭追,试图在其脸上看出端倪。 秦庭追嘴里轻喃了一声‘腰疼’,闻言眼眸微闪,笑说:“官家在里头喝得隐有醉意,我出来唤人抬轿子过来,也就刚到这儿,走得急便和盛大人撞上了,盛大人身子可有撞疼?” 不等盛言楚张嘴,秦庭追指指自己的腰:“盛大人和我一样常年要伏案,日后可得多仔细些才好,不然落下我这样的病根就坏了。” 盛言楚忙关切地问腰伤得严不严重,秦庭追嗐了声:“老毛病了,没事,你快些进去吧,官家就等着和你这个新郎官说几句话再回宫。” 盛言楚心下凛然,不敢再耽误,拱手拜别秦庭追后,盛言楚马不停蹄的往内走。 游廊上的秦庭追揉了揉撞青的腰窝,静静地站在那目送盛言楚进去后才收回目光往外走。 - 老皇帝岂会醉酒,便是不会喝酒,这些年身居高位也练出了千杯不醉,何况男席上没人敢对老皇帝劝酒。 和盛言楚笑谈了两句后,老皇帝便由内侍官扶着踩上轿撵,轿帷纱布落下,众人纷纷跪地欢送。 老皇帝一走,盛言楚眼尖地看到兵部王尚书比吏部大佬还早一脚踏出院子,六部的人一走,戚寻芳等人也纷纷起身告辞。 一应女眷在华宓君和程春娘齐力招待下吃得好喝得好,有几位夫人十分喜欢盛家的刀叉牛rou,便求着华宓君帮她们问问甜水巷子那边的雅舍什么时候能空出位置。 华宓君红着脸说她是新媳妇不管家里的事,夫人们打趣盛言楚疼华宓君,自是什么都会听华宓君的。 这些话没躲着程春娘,华宓君咬唇看了婆母,见婆母没皱眉,华宓君这才对几位夫人点头,只说她回头问问盛言楚。 陪着程春娘送走女眷,华宓君便不再抛头露面,跟在棠姐儿身后重回喜房。 “娘。” 院子的宾客陆陆续续走光后,盛言楚将程春娘拉到屋檐下。 程春娘今日高兴贪吃了几杯酒,玉沥酒和其他酒水混合着喝,便是好酒量也有些微熏。 扶着墙站好,程春娘抬手拍拍笑得有些抽筋的脸颊,见儿子眉宇隆起愁绪,程春娘疑惑:“咋了?” 盛言楚迟疑了下,斟酌半晌才垂头低语了几声。 “胡说!” 程春娘听完脸色霎时发黑 ,语气狠厉,只听她爆喝:“断不可能的!肯定是你弄错了!” 第150章 【三更合一】 我是你姐…… 程春娘胸膛起伏的厉害, 咬牙开口:“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觉不能让那些脏东西跑到你媳妇跟前丢人现眼,你将人悄悄绑来, 我来会会!” 盛言楚抚着他娘的背, 宽慰道:“娘别生气,如今咱们头上虽顶着盛字, 但和老盛家并无关系了, 他们讨上门来,我们只当他们是不相识的乞丐…” 程春娘满心惊惧的拉着盛言楚,忿忿然打断:“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他盛元德和你娘我的的确确和离干净了,但和你呢?他过得凄惨, 咱们有铺子有宅子过得体面, 你这个做儿子的真就能袖手旁观?” “若能,我这会子还气什么, 就是因为不能我才烦心。” 程春娘说话声音轻柔, 却字字含着怨气:”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他跑上门来卖惨,你不搭理他, 他转头去外边风言风语咋办, 虽不碍着咱家什么,可你是做官的人呐, 若落一个六亲不认的污名岂不坏了事?” 经历了周松被砍头的事件后,程春娘越发觉得当官不容易,步步艰难,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就要跌落悬崖。 今日席上吴华氏也是个例子,华家名声不好听, 吴华氏凭着美貌嫁进吴家过上好日子又怎么了,照旧在外边抬不起头。 程春娘看得清清楚楚,席上慈文公主在面对吴华氏的问候时,连个施舍的眼神都没给吴华氏。 女人堆里尚且如此排斥,那惯会踩高捧低的官场呢?儿子还只是小官,他若在衙门被人孤立了怎么办? 盛言楚微微叹息,他和盛元德虽已分道扬镳,但终究都盖着盛字戳,今日上门来闹的人即便不是盛元德,是旁的不想干的盛氏族人,他也得敞开大门欢迎。 “阿虎。”盛言楚喊,“你去将人带到我娘的院子,动作小点,别惊动了主院。” 阿虎一走,程春娘就找借口将屋里的雅姑和花嫂子都喊了出去,忍着头晕,程春娘在屋里来回徘徊。 “他定是从外边一路打听的,得知你今日娶妻不好当着宾客的面赶他走,所以他才故意这时候上门恶心你我…” “甭跟他多言,他若想喝你的喜酒门都没有,你待会打发一碗饭给他算了事,就当还了他生你这场恩…” 程春娘絮叨不休,酒色上涌,脚步渐有不稳,还没等阿虎将人带过来,程春娘就开始大着舌头说胡话。 盛言楚将亲娘抱住,喊来雅姑伺候他娘洗漱入睡。 “爷,”阿虎走到盛言楚跟前,踌躇道:“小的瞧着那人似乎不像老夫人口中说得那个人?” 盛言楚今日酒喝得也有点多,一通忙活后头渐有晕眩之意,此刻正半躺在炕边闭目休息,听到这话,盛言楚胸口郁气似散了些。 适才他没来得急仔细问,阿虎猛地跟他说外头来了一个姓盛的人,打得正是他爹的旗号,他便先入为主的以为是盛元德。 “是男是女?”不是盛元德那会是谁? 阿虎:“是个姑娘,” “姑娘?”盛言楚精神大振,不会是梦姨娘吧? “人脾气犟的很,小的拽她过来她死活不愿意动,现在正在西苑柴房撒泼打滚呢,小的担心押她过来会惊了少夫人,只好空手来问爷怎么处置?” 那女子叫嚣自己是爷的亲人,说得有鼻子有眼,阿虎一时不敢再碰那女子。 “亲人?”盛言楚抬头接过热帕子敷面醒神,不屑地哼了声:“走,我倒要看看在我的喜宴上胡闹的亲人究竟是谁!” - 夜色正浓,盛家为数不多的下人将前厅院子收拾干净后,见盛言楚带着阿虎往西苑走,连忙上前。 “爷,少夫人身上的丫鬟适才过来问,问爷什么时候回屋,夜里天凉,少夫人送了件披衣过来。” 盛言楚身上的喜服质地单薄,京城四月天夜里寒风依旧刺骨,穿戴好华宓君命人送来的衣裳,盛言楚轻声交代:“你去回话,就说我一刻钟后就过去。” 丫鬟点头往主院走,盛言楚抬手喊住丫鬟:“顺路去厨房拿点吃的端给少夫人。” 女席上有吴华氏在,他瞧着华宓君筷子都没动几下。 西苑离主院最远,但西苑后边开了道门,门一开就是城西主街。 主街商铺多,盛言楚觉得太过吵闹,便没有将四进中最大的院子西苑做主院,而是将其规整为客房院子,梁家一家人就住在西苑。 盛言楚过去时,梁家人都还没睡下,见盛言楚神色不耐的推开柴房的门,倚靠在灯下纳鞋板的梁母好奇地站起来往外瞥了一眼。 “新郎官不去喜房大半夜跑这里来做什么?” 踩着织布机来回织布的梁禾兰忙放下木梭,快速将窗格拉下,小声道:“娘,西苑柴房里关了一个姑娘!” 梁母手一抖,绣针滋得一下划破皮rou,舌头嘬了嘬血水,梁母心惊胆战:“你别是看错了吧?今个可是小盛大人成亲的日子,他咋能舍下贤淑貌美的新娘子不去陪,反而跑这里来会狐狸精?” 还是在柴房这等脏兮兮的地儿… 梁禾兰掩口咯咯笑:“娘你瞎说什么呢,哪有什么狐狸精,白天我偷瞄了一眼,被阿虎哥绑起来的女人连盛夫人半点姿色都比不上,破衣烂衫不修边幅,总之断不可能是小盛大人在外头养的女人。” 大姐梁惠兰揉揉干涩的眼,睨着二人打哈欠:“今天这种日子是她能露面的时候吗?这种有心计的女子万万要不得,若小盛大人养这种女人在身边那还了得?!” 梁母见大女儿眼睛懵得睁不开,当即不管盛言楚的八卦,催促道:“你们俩都别做绣活了,小心熬坏了眼睛,快睡去。” 涉及眼睛,两兰不敢胡来,听从梁母的话洗漱好便睡了。 梁母这段时日一直在服用青萝坞大夫开的药方,也不敢熬夜,插上门栓熄了蜡烛后,西苑顷刻间静谧一片。 - 漆黑的柴房内,阿虎将拎过来的铜油灯高高举起照着瘫在柴跺上呜咽不休的女人。 见到立在面前的高大男人,堵住嘴的女人楞了一息,旋即使劲的挣扎要站起来,目眦欲裂地瞪看着盛言楚,喉咙里发出粗糙的哼叫。 盛言楚一时没认出眼前女子是谁,说是梦姨娘吧,不太像。 当年他让孟双将梦姨娘赶出静绥县时,常年做皮rou生意没保养的梦姨娘早已萎靡的比同年龄段的女人要老很多。 时隔数年,梦姨娘不可能越活越年轻。 但眼前这邋里邋遢的女人五官和梦姨娘有七八分… 阿虎上前将女人嘴里的布用力扯出来,女人呸掉嘴里的布渣趴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不许叫!”阿虎事先警告,“惹恼了爷,有你好果子吃。” 女人双手被草绳死死反锁在身后,双脚亦是,此刻宛若一条瘦骨嶙峋的蛇一样在地上蠕动爬行。 并不将阿虎的话放在眼里,女人粗声粗气的冲盛言楚叫喊:“楚哥儿娶妻怎好不请我这个jiejie过来?” “jiejie?”阿虎大惊。 盛言楚眯着眼审视着女人,片刻后,盛言楚十分淡定的扬起笑容:“你是梦姨娘的女儿?” “我是你jiejie!” 被木柴膈到脸划出血痕的盛令如歇斯底里地咆哮:“你个不孝子,成亲不请爹过来便罢了,还将我这个jiejie绑在这暗无天日的柴房,你就不怕老天降一道雷劈死你!” “爹?”盛言楚唇瓣勾了一下,半蹲下身子悠哉的俯视着盛令如,脸上笑意盈盈,吐出的话却冰冷至极。 “盛元德还没死么?” 盛令如楞了下,憔悴的眉目间晃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坦然失色地觑视盛言楚。 “你…你竟敢咒爹?!” 盛言楚睥睨着盛令如,似笑非笑道:“他不是我爹,你忘了?当年盛氏一族早就将他赶出了盛家,静绥县衙现在还留着文书呢,我在哪,他就须得远离我六十里路。” 话落,盛言楚敏锐的感觉到盛令如呼吸急促了几息。 起身站定,盛言楚嗤了声:“当年孟双赶你们三人出静绥时,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想来那事还有印象,如此,今日你为何还敢上门来闹!” 尾音猛然下沉,震得盛令如脸色遽变,努力扬起的脑袋触及盛言楚寒冰般的眼神,盛令如吓得嘴唇发颤,心口咚咚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