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冶儿!!!”华清竹失声唤道。 华冶的汤婆子也人流中弄丢了,她第一次到净尘庄慌得不知所措。身边的庄民眼尖发现了她,“哎!这是谁啊?天仙似的姑娘!” “是西华六姑娘吧?” 想要一睹她的面容的人纷纷向前挤,华冶站得站不稳,那些失礼的庄民有大着胆子得摸了摸她的脸。 “哇!好美的衣服!”莽撞的孩童去拽她的衣服和发饰。 华冶顿时吓得失色,想拨开人群跑出去,但她害怕得走不动道,脚下的浅白绣花鞋被挤掉了一半,她半趿着向后退,露着一截雪白的纤足。 她退着,人挤着,身子倾斜,就要仰倒的时候,有人拦腰环住她。 那人轻飘飘得,带着她腾空而起,华冶害怕的紧闭着眼睛,揪着那人衣领的骨节泛白。 等她落了地,怯生生回头一望。 那人发如墨,身似竹,眉目疏淡,白绸遮眸,着天青色长袍立于天地之间。 也许正是这一眼,在她的心里从此有了一个人。 第5章 (修) 索命 华冶福身道谢,却见对方淡漠得后退一步,将她的鞋子轻轻放在地上,“姑娘以后务必小心。” 华冶眨眨眼睛,意识到对方有眼疾看不见她,便向前一步问:“公子的名讳可否方便告知于我?” “鄙人姓魏,名轼卿。”魏轼卿说完转身就要走,华冶想叫他,没穿鞋的脚急切向前,哎呦一声,摔倒在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小声说:“我的脚扭到了……” 眼前的少年立在原地没动弹,生硬得拒绝她,“男女授受不亲。” “你刚才都搂我了。”华冶顶嘴。 “方才是为了救你,不救你,你会被踩死的。”少年浑身透着草木霜降的冷意。 华冶撇撇嘴,“可是现在我的脚动不了了,你再帮帮我吧。有劳公子啦。”她仗着他看不见,有意骗他。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是她就是打心眼里不想让他走。 似乎在内心挣扎,良久,少年终于向前俯身。骨节分明的大掌抚在她的脚踝上,他垂着头耐心细致得帮她按捏。华冶看到他的手都有些不自觉的僵硬,偷偷捂着嘴笑。 “笑什么?”魏轼卿很是不悦。 华冶抿着嘴,瞧着他微蹙的剑眉,故意凑近他,“笑你笨。” 少年的唇抿成一线,却还是托着绣花鞋,小心翼翼帮她穿好。 他的指尖触到她的脚背和脚心,近距离间嗅到淡淡的梅香。 像是刚舒展花骨朵的一簇小梅。 草木的气息裹着梅香,他的唇鬼使神差得贴进了白玉似的纤足,快亲上时又顿住。 魏轼卿暗恼,只察觉有道视线直直盯着他。 华冶捂着怦怦跳的胸口,目光炯炯得盯着他看,顺着流畅的下颌下去,看到了微凸的喉结。她下意识摸了一把。 “干什么?”魏轼卿惊得立即站起身。 “哎呀!”华冶假装摔倒,他又不得不忙弯腰护住她。 华冶指着喉结,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男子都有的。”少年耐着性子答。 “可是我五哥哥没有呢。”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就像男子和女子也是不一样的。” “哦——那男子还有什么和我们女子不一样?”华冶问得天真无邪,但少年却是涨红了脸,仿佛怕烫到一般,都不敢再多碰她一下。 “你以后就会知道的!”魏轼卿感觉自己被个姑娘调戏了,恼羞成怒放下她后气得离开。 华冶笑嘻嘻得快步跟了上去,奈何他走得太快,华冶不得不跑起来,喘着粗气眼见到了桥上就快走到魏轼卿身后,后面的人突然向前挤,“噗通”两声,两人双双落水。 魏轼卿显然是个旱鸭子,冷水浸湿了他覆眼的白绸,幽蓝的眸子变得清晰可见。他狼狈得挣扎着,可迟迟不喊救命,呛了口水整张脸憋得发青,华冶小心翼翼绕道他身前,在他耳畔轻轻道:“放心,我会救你上去的。” “你的脚——” “我的脚没事,刚才骗你呢。”华冶一身红衣,在水中像是一条红色锦鲤,游动自如。 “你!” “哈!所以我说你笨嘛!” …… “咳咳咳!!水……喝水……”湿热消退,华冶眼神迷离只要喝水。 两个jiejie见她终于醒来,长松了一口气。 华茵茵拭去眼角的泪水,叫华清竹递来水。 喝过水,华冶彻底清醒,她干涩的嘴唇微启,声音沙哑忙问道:“那位公子——” “在隔壁房间歇息着,只呛了一点水并无大碍。”华清竹回她,又看了眼急红眼的大姐,叹了口气道,“你可真是吓死我们了,到处乱跑,这又下水救人。你身子不好,哪里用得你来救?” “我水性好着呢。”华冶仰着脖子脸上挂着些小得意,心中那颗大石头却暗暗落下,还好他是性命无忧。 “好也不能乱来,春寒未退,你这身子哪能经得住这样的冷水?”华茵茵忍不住责怪。 “不是说红川河是红娘河吗,指不定我在里面游了个泳,明日就有个郎君跟我回西华呢。”华冶笑着打哈哈,又发誓自己保证不再冲动,华茵茵这才缓和。 只是谁想到,华冶信口胡诌的玩笑话却一语成谶。 她不仅将她救下的魏轼卿带回了西华谷,还在半年后与他成婚。 那日,残日半坠,余光染了半边苍穹,晕得红川河格外红艳。漫天红霞如血似火,裹挟着西华,天地同色。 飞禽盘旋绕于西华谷上方,凤鸟声凄,百兽齐鸣,一时间地动山摇般。 而她当时只单纯的以为,那是昭示美好的大喜之景。 后来才明白,那是血光之象! 唢呐连天,声声响彻西华,成婚之日锣鼓喧天,鞭炮如雨,华冶听得惊心动魄。西华谷的百姓纷纷进西华拜喜,热闹非凡。 可盖头下的她听得不知是喜事还是丧事,心脏砰砰直跳,又喜又惊,心中也是凄凉无比。可是华冶那日却还是笑得最开心。 “一拜天地!” 她隔着红盖头,也能看得见西华上方的异样,身子微颤,身旁的魏轼卿这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有我。”他清冽的嗓音温柔体贴。温暖的大掌裹覆着冰凉的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十指相扣。 她默默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华冶转身要离开,脚却停在原地,她突然想掀开自己的盖头,现在迫切得想看到魏轼卿的脸。 她想看看,他还是不是他。 和她成亲的人,还是不是那个会为她梳发理妆,和她执笔共读,唤她之卿的魏公子。 喜房内空无一人,华冶老老实实坐在床上,轻哼着“笑颜开,红妆来,新嫁姑娘上花轿”的儿歌来供自己解闷,随着吱呀一声门开,她噤了声,开始心悸害怕。 “冶儿,不,是娘子。”盖头掀开,入眼看到魏轼卿的脸。 他的瞳色极淡,色如微蓝。即便他眼睛好了,眉眼依旧清冷寡淡,只是今日是二人大喜之日,脸上露出难得的欢喜。 华冶也跟着笑。 可不知为何她笑着笑着,却很想哭。 “你别怕,一会就好,不疼的。” 魏轼卿扶着她的肩膀,温柔地将手覆在她的眼睛上,华冶以为是阿姐教她的那些床笫之事,立即羞得无地自容,只得颤着羽睫慌忙闭眼,屏息紧张又期待得等着他的下一个动作。 可随之而来的针扎似的刺痛却不是jiejie说的那样。 灵识掀起滔天波浪,震荡不已,她微弱的灵识钻入强势又霸道的力量,那股力量疯狂在里面翻搅,似是在寻找什么。 同时,四肢百骸的血液猛烈翻涌,喉头腥咸,可她怎么也吐不出来那口污血。身子每处毛孔都瞬时敞开,她仿佛是个被剥.光的婴儿,毫无招架之力。切肤之痛,迅速从灵识延伸,华冶痛不欲生,连声□□都哼不出来,她似乎能听见灵识内天崩地裂的声音。 她感觉,她可能快要死了。 “魏轼卿!!!!!”她哇得吐出那口污血,口齿不清声嘶力竭喊着。 随着这一声锥心啼血,灵识彻底崩溃。 之后,她就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直到意识渐渐苏醒,听到五哥的呼唤。 —— 重觎从无怨堂离开后就抱着华冶回了血梅林,棺材内,他紧搂着华冶与她一起躺在里面。 华冶还在沉睡中,嘴角形成一丝细小的弧度。 重觎才放心,他成功将梦魇的诅咒压制,让她做了会美梦。 头七的日子是她大煞之日,华冶不能长时间离开棺材,尤其是头七更要整日待在里面。死后的第七日鬼魂回归,但华冶已经死了一百年,她的头七则是灵魂被缚于地狱,接受无间业火的焚烧。 华冶的百年里,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听着恶鬼嘶叫,见着厉鬼索命。 她死时大煞,如果不愿意转世将可继任鬼王之位,可她偏要复活复仇,为了复活为了能在阳间日光下生存,只能每日待在地狱里冶炼。 这一日,阳气入体,她的身躯会唤起一丝活人的生气,可以喘息可以心跳可以流汗。但若是不慎被更可怕的梦魇锁住,处理不妥,在地狱的魂魄会立即灰飞烟灭。 鬼王离开前曾嘱咐过她,复活之日的头七一定老实待着。华冶没有失忆,但她忘事很快,除非有人提醒,或者看到熟悉的事物刺激到她。 如今复活,因灵魂残缺更是记不得很多之前的事,但以前在西华与家人的种种,她都铭记于心。 “之卿,之卿。”重觎的唇贴着华冶的侧耳,缠绵得呢喃着。 之卿是他在她十五及笄时取的字。 之与你,之于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