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出狱时给他的那点钱已经花光,他到处流浪。流浪的另一个名字叫作堕落。在城市里流浪的人像城市里的野兽,在乡村流浪的人像乡村里的野兽。他们是乞丐、人贩子、江湖艺人、通缉犯、野鸡和无家可归的人。他们靠什么生存?没有职业,或者说职业就是犯罪。 高飞从城市走到乡村,走着走着看见了一把刀,一把杀猪刀,这条青草丛生的小路通向集市。 第二天黎明,有个赶集的老头看见了一个孩子。孩子站在路中间,手里拿着一把刀,红红的眼睛,牙齿冷得发抖,他赤着脚,穿着一件大人的衬衣。 孩子说:“给我一口吃的。” 他开始了第一次犯罪:抢劫。 抢劫犯看着这个老头。 老头看着这个孩子。 风吹得路两边的玉米哗啦啦地响。老头说:“娃,你从哪儿来啊?” 孩子说:“从监狱里来。” “娃,你家住哪儿?” “监狱。”孩子不耐烦地说,“啰唆,有吃的没,篮子里装的什么?” 孩子手拿尖刀一步步逼近,老头觉得恐怖极了,扔下篮子转身就跑。 篮子里有个盛过洗衣粉的塑料袋,袋里有些零钱。 孩子拿起钱,耸了耸肩膀,向路边的村庄里走去。 隔着一条长满芦苇的水沟,高飞看见一户人家。小院寂静,篱笆上开满了牵牛花,一条吐着舌头的狗拴在小枣树上,狗的面前放着一个碗,碗里有骨头,骨头上还有一点rou。 他站在那里,饿极了,他的面前是一条臭水沟,狗的面前是一个天堂。 他敏捷地跳过水沟,翻过篱笆,到了院子里。 狗汪汪地叫起来。 这户人家有一个哑巴闺女,她听不见狗叫,她梳头时向窗外瞟了一眼,看见一个孩子坐在院里,抓着骨头,又啃又吞,眼睛不时地四处张望。 哑巴闺女推开木窗,一阵呜哩哇啦的怪叫,孩子吓得落荒而逃。 高飞跑到集市上。集市上还很冷清,东边有一排卖鱼的水泥台子,西边有一排卖rou的木案子,中间是一排杂物,依次是:一条旧麻袋、一块石头、一只破碗、一截树枝、一段绳头……这都代表着人,代表着小贩占下的摊位。 高飞从卖饭的那里买了一碗鱼汤,这鱼汤的最大特点就是没有鱼。喝完以后,集市上热闹起来。卖鸡的、卖rou的、卖青菜的吆喝起来,也有不吆喝的。 忽然听到三声鞭响,一个耍猴的用砖碴在空地上画了个圈,然后耍猴的拉着长音喊道:“妈x,站——好。”一只小猴规规矩矩地立正,敬了个礼。上前围观的人鼓掌哄笑起来。小猴站了一会儿,累了,便坐在地上,耍猴的怒目而视,摸起鞭子,又骂了句关于猴子祖宗的脏话。 小猴吓得吱吱叫着转圈乱跑。耍猴的说:“吁,刹住!”接着发出一串命令,小猴就在这命令之下表演了齐步走、卧倒、匍匐前进、中弹装死,逗得观众哈哈大笑。最后耍猴的扔给小猴一顶破帽子,小猴便举着向围观的人要钱,谁给的钱多,小猴便跪下磕头。 “收税的来啦!”一个大盖帽让耍猴的交了十块钱,开收据时,耍猴的说:“别开了,俺不要单子。”收税的说:“哟嗬,会办事啊,那收你五块吧。” 收税的走后,一条狗挤进来,它瞪着猴子,发出呜呜的威胁声。猴子也不示弱,龇牙咧嘴,并做了几个下流的手势。 看人打架是一种乐趣。“有人打架”的另一个意思是“我得看看”,看动物打架也是一种乐趣。 有时打架不需要原因,彼此觉得对方不顺眼就够了。 猴子赢了,它抓瞎了狗眼,人群为之欢呼。耍猴的打声呼哨,猴子蹿上了他的肩。 就在耍猴的挤出人群的时候,高飞将手偷偷伸进了他的褡包。 高飞坐在一堵土墙下气喘吁吁。他从集市上一口气跑到这里,偷到的不是钱,而是一张刚刚从某个电线杆子上揭下来的通缉令: 金炳山,外号山牙,男,55岁,身高1米70,山东范县金台村人,因贩毒被判刑,现在逃…… “拿过来!”耍猴的突然站在高飞面前。 高飞的手一哆嗦:“山牙!” 耍猴的说:“是我。” 高飞说:“我……我不识字。”说完他站了起来。 “下手挺快,是个苗子,要不是小烟包看见,真让你跑了。”山牙说。那只叫小烟包的猴子冲高飞做鬼脸,并且拿小石头砸他。 高飞说:“不是这小猴,你也找不着我,追不上我。” “是啊,”山牙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我的腿不行。”他卷起裤脚,卸下一截假肢,揉着膝关节说,“我是个瘸子。” 小烟包看见假肢,眼睛一亮,打了几个哈哈,眼泪和鼻涕立刻流下来。 它慢慢爬到山牙身边,吱吱叫着哀求着什么。 山牙叹了口气,从假肢里捏出一小包白粉,倒在掌心,小烟包伸着舌头舔,兴奋得尾巴都翘起来了。山牙摸摸小烟包的头,继而对高飞说:“你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 山牙阴沉着脸。 高飞说:“我跟你走。” 两个人和一只小猴转过街角,消失了。谁能想到,几年以后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特大犯罪集团,整个中国笼罩在阴影里。 前传:罪全书 第二章 天生警察 周兴兴就是那个被抛弃在派出所门口的婴儿。 周兴兴的母亲就是周嫂。 周兴兴有三个哥哥,所以小时候他什么都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