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新人
“铃铃铃——” 吴越被铃声唤醒，猛地睁眼坐了起来，她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冒出细密的汗，呼吸还有些不稳。 “又来了。” 两年了，梦里地狱一般的场景不断重复，像一条蛰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的毒蛇，在自己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就冲上来咬上一口。 门口传来钥匙碰撞的声音，不一会儿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带着口罩和黑框眼镜的女生。 “小越，你醒啦，刚好我给你带了早餐。” 吴越朝她笑了笑，点点头。 “谢谢师姐。” 吴越住的是研究生宿舍，两人间，宽敞简单，两张床，两个衣柜，两张书桌，书桌上各连着一个大书柜，眼前这位热心师姐是另外一张床的主人，跟男朋友在外面租了房子，很少回来，宿舍平时就吴越一个人住。 吴越眯起眼朝窗外看去，现在已经是早春了，乍暖还寒之时，还有丝丝寒意徘徊。窗外光秃的枝桠偷偷长出新芽，万物复苏，却不见温暖的阳光的到来，外面的天是灰蒙蒙的一片。 “今天早上的雾霾有点严重啊，你出门的时候记得戴口罩。” “嗯。” 女生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豆浆和油条放在吴越的桌子上，又回过头冲她笑了笑。 “今天要去实习单位报道了吧，记得要跟新同事打好关系啊。” “机道了。” 吴越在刷着牙，声音有些含糊。 章敏笑着地摇了摇头，对这位小师妹感到有些无奈，两年前以近乎满分的成绩考进来的，多少学术大牛向她抛出橄榄枝，却选了自家脾气古怪的导师。 说起来，这也是个脾气古怪的主，平时脸上带着三分笑意，容易亲近得很，冷着脸的时候让人看着都有些不敢靠近，对好多事都不大上心，不想理的人就直接当透明，发呆的时候都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几个被冷落过的研究生心里早就颇有微词，只是碍于脸面不说而已。 吴越洗漱好，飞快地穿好衣服，看了一眼时间，叼起章敏带回来的油条，拿起豆浆杯，就出门了。 “不急啊，吃完再出去吧。” “路上吃。” 说完人已经把门关上走了。 大街上的人都还穿着冬装，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说话时嘴里还冒出白气，吴越站在路边，觉得手还是有些冷，抬起手从嘴里哈出一口气，头一直看着公交车来的方向。 一抹红色出现在视线范围，吴越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今天是雾霾天，到处一片灰蒙蒙，连街上的行人穿的都是偏黑偏灰的暗色系衣服，突然的一抹亮色，很引人注意。 不过吸引吴越注意的不是她的衣服颜色，而是她的神色。 女人穿着红色的呢子外套，毛呢短裙，rou色丝袜，长筒高跟靴，打扮时尚，虽然脸上顶着厚厚的妆容，但还是看得出她表情呈现出来不自然，甚至恐慌，眼神四处乱瞟，手紧抓挎包挡在胸前，是一种下意识防御的姿态。 就好像，有许多双不友好的眼睛盯着她一样。 吴越四处察看了一下，她方圆百米之内都没有人，过路的几个也是随便地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吴越看着有些好奇，就见她摆着高跟鞋，脚步慌乱地要过马路，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绿灯都变了红灯，远处一辆汽车正疾驰而来。 “哔哔——” 吴越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一用力一把把她拉了回来，女人撞着她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没事吧！” 女人听到吴越的声音才如梦初醒，不知所措地看向吴越。 “过马路要集中精神啊，现在是红灯。” 女人脸霎时红了，像被训斥的小孩子一样低下了头。 “嗯……谢、谢谢你。” 这时正好公交车停站了，吴越朝她摆摆手，转身走了。 ———— 吴越来到市局大楼前，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这个小动作只有在她犯了错误等着挨批的时候才会做，现在出现了让她有种不是去报道，而是去上刑的意味。 吴越深吸一口气，抬腿走了进去。 “你好。” 雷雨大早上的还没醒过来，脑子正迷迷糊糊的，就听到了一个好听的声音，抬起头看来人。 只见眼前的人中性打扮，清清秀秀的模样，身材偏瘦，个子不矮，薄唇微弯，三分笑意的脸有些苍白，一双乌亮的眼睛炯炯有神，一头柔软的短发站在背光出显出淡淡的棕色，左耳还戴着一个耳钉，倒有些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雷雨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追追番剧什么的，突然看到一个活的spy一样的人物，顿时精神一振，眼光灼灼地盯着她。 吴越被看得莫名其妙，难道今天头发睡翘了？ “你好啊！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雷雨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兴奋。 “呃……我是h大杨老师介绍过来的，今天来报道的实习生。” “哦！欢迎，欢迎！请过来这边等一下，我们队长马上就来了。” 雷雨把人领到会室坐着，回到座位上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对着这么多年的老腊rou们，终于来了个小鲜rou了！吴越还不知道，这是她第一个用“美色”征服的同事。 顾深刚踏进办公室门口，就看到雷雨兴奋地朝他招着招手。 “哟，雷小姐，少见啊，昨晚八点睡的？这么精神！” “啧，老大我今天开心，因为我们组来了个新同事，像个……美少年！” “像？” 胖子从后面冒了出来，“好你个雷小姐，我们老大这么帅，你心里居然还装了别人！” 雷雨转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人的帅并不能拯救你们这几个颜渣，我需要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 小明也凑了过来。 “嗯，听说是h大心理系的杨老师介绍过来，能得他的青眼，那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了。” “哦？”顾深也来了兴趣，“在哪呢，我看看。” “会室。” 顾深推门走进去，就看见一个背影正对着架子上的招财猫动手动脚。 那人白色布鞋，牛仔裤，黑色带帽衫，这装扮有点眼熟…… 那人转过头，是一张清秀，带着三分笑意的脸，摸了摸鼻子。 “顾警官，你好呀。” “呵！” 顾深一声冷笑，被这人气笑的，莫名其妙不见了两年，现在又冷不丁地跑出来……顾深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反正现在是又生气又想笑。 吴越看见他这要笑不笑的样子，已经做好挨一顿教育的准备了。 顾深很想问问她两年前为什么突然留下一张纸条就跑掉了，而且还真的就不见踪影，连警局的通讯手段都找不到，可话刚到嘴边就转了个向。 “你剪头发了？” “哈？” 吴越愣了愣，摸了摸头。 “哦，短头发比较方便嘛。” 顾深盯着她的耳朵看了一会，突然有些百感交集，这丫头不会还放不下刘若的事吧…… 吴越注意到他的眼神，笑了。 “哈，别误会啊，这东西是我上山求来的，保平安用的，没有什么其他含义的。” “你……” “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g市人。” 顾深：“……”这个段子现在一点都不好笑。 “我今天是来报道的，领导。” 顾深现在知道雷雨为什么说“像”了。 “你不是说当警察危险吗？” “这世间上哪里不危险？据某社会学家调查显示，人出门被车撞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二十五呢，就是你每天有四分之一的可能会被车撞死。” “还得每天追着腐臭死尸转。” “刨根问底，沉冤昭雪多有意义啊！” “要加班。” “你们为人民幸福安全都能奉献生命，我这一点点加班，不算什么！” “会早衰。” “天生丽质的人，不怕这个！” “工资低。” “钱财如粪土，我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吴越这句说得有点艰难，良心隐隐作痛。 “你打自己的脸不会痛的吗？” 吴越摸了摸脸。 “还行，不痛。” 顾深：“……” “我说不过你！” 吴越朝他竖起胜利的大v。 “领导，我现在就有个疑问。” “说。” “你们这警局怎么放了只招财猫，不是应该放浩气长存关二哥的吗？” 吴越戳了戳架子上那只笑得近乎谄媚的招财猫。 “哦，那个啊，胖子上次买来暗示领导提升薪资用的。” “有用吗？” “领导看了觉得还挺可爱，要了链接，说是买回去哄孩子……” “哈哈哈哈哈……” 吴越乐了，笑得前翻后仰的。 “你别笑得那么过分哈，你们以后还得做同事呢……” 顾深被突然打开的门止住了话头，后面笑声戛然而止，传来几声咳嗽，估计自己把自己给呛到了。 因为大局长正带着一股低压气旋站在门口，脸黑成一团，大有爆发之势。 “吴越，你给我过来一下！” 说完“砰”地把门带上了！ 吴越肩一耸，呐呐地开口。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坏事被抓住了啊……” “嗯……难说。” 吴越认命地乖乖跟了出去。 顾深在后面一脸痛快，原来还有人治得住你啊，不愧是局长！ ———— “咚、咚” “进来！” 吴越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眼疾手快地抄起桌上的茶杯，给他倒了杯热茶，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嘿嘿，关叔叔，喝杯茶，消消气。” “哼！”关清不搭理她，“老方说的那个优秀学生就是你……谁让你坐下的！” 吴越屁股还没沾凳子，赶紧站好，鹌鹑似的点了点头。 “你两年前说正忙着考研就是考了这个什么心理学？” “是犯罪心理及行为分析研究。” “少给我扯这些，你为什么突然想来警局？” “突然顿悟啊，伸张正义，多么伟大的一件事啊，你以前还跟我说我是个查案的好苗子呢？” “呵……那你还记得你以前怎么跟我说的吗？” “不记得了……” 那时候关清问小吴越：“小越这么聪明，长大以后想不想去查案子，抓坏人啊？” 小吴越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一眼关清，不屑地说：“关叔你又想骗我去当警察，我才不会这么傻呢，我以后是要当一个富婆的。” 关清：“……” 长大后的吴越简直想回去抽自己一顿。 “这样才能近距离观察犯罪分子，深度剖析他们犯罪行为背后的种种因素，探讨人性的本质……”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两厢沉默。 吴越脸上的嘻笑褪去，黑眼珠深不见底，直直地看向局长，突然发现这个动不动就炸毛的老炸弹真的老了，两鬓几根白头发冒了出来，显得有些扎眼。 “你有白头发了。” 关清靠住椅背，闭上眼，神情有些悲伤，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嘴巴喃喃地蠕动着。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有分寸。” 关清盯着她看了许久，眼前人脸上执拗的表情一如这人小时候一样，决定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动。 “算了，你出去吧。” 吴越刚走出办公室，就被一堆人围了上来。 “我叫赵宏，他们都叫我胖子！” “吴越，我们见过的。” 胖子愣了愣，看着她仔细辨认了一下。 “哦！是你啊！剪头发了都没认出来……” “胖子你走开！” 胖子被雷雨推到了一边。 “我叫雷雨！你平时可以叫我雷雨jiejie，你叫吴越是吧，我可以叫你小越吗？” “嗯，可以的，雷雨jiejie好！” “得了吧，还jiejie，都快三十了吧……” “滚！本仙女年方二八……” …… 吴越含着笑站在一旁看着，感觉这些新同事都挺有趣的。 顾深把吴越领到一个位置上。 “你以后就坐这，今天第一天上班，可以先到处熟悉一下警局环境，值班安排什么得我到时候让雷雨弄出来再来告诉你。” “嗯。” “你来这可不能任意妄为，要遵守纪律。” “嗯。” “听从指挥。” “嗯。” “服从命令。” “嗯。” “请我吃饭。” “嗯……啊？” “请我吃饭。” “好！没问题，下班就请！” “行了，你自己熟悉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