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肩挑红日，白云做甲

    转眼三天过去，叛军秋风扫落叶般席卷潼关以西州县，离长安越来越近。

    关中兵荒马乱，东海小岛上却是欢笑不断，方圆像个没事人一样，白天喝大酒，晚上摇云床。

    也许是六年压抑得太厉害，重逢后这些天龙雀卫紧绷六年的心神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这二十余日连续一百零九人触碰到晋升元神境契机。

    四年半无休止的追杀使得龙雀卫早已百炼成钢，一百零九人无一例外渡劫成功，晋升元神尊者。

    一百零九个新晋元神，之前的十二人，再加上天鹰妖王，方圆归来不足一月，龙雀卫竟有了足足一百二十二位元神尊者，堪称奇迹！

    要不说方圆是龙雀卫的主心骨，醉生梦死二十余天比啥灵丹妙药都管用。

    实事求是的讲，龙雀卫连番晋升元神尊者的确有方圆功劳，可若没这六年水深火热的煎熬，将龙雀卫的心性、道心磨砺到极致，若没有龙门、魔门四年半无休止的追杀，将龙雀卫的潜力都逼了出来，方圆就是日夜不断和龙雀卫喝上三年大酒，也一点儿屁用没有。

    龙雀卫就像是架在大火炉上敲打了六年的铁块，百炼成钢，只差撤下火炉，冰水淬火。而方圆起到作用就是淬火，是那神铁问世只差临门一脚的契机。

    当然，对龙雀卫而言，普天之下只有头儿有这个资格为他们淬火，只有头儿有这个本事为他们淬火。

    若刨根问底，方圆自然不止这点儿功劳，当年的补天丹造就三百上品金丹，给大伙底子打得太结实，这才有顽石成玉的奇迹。

    可是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修行之事全靠自己，别人能帮做的只能是锦上添花，若是龙雀卫自己不争气，能否在那四年半的追杀里活下来都不好说，便绝无今日之盛况！

    须知，六年足足折了上千号兄弟！

    而重逢后这场大酒之所能喝到现在还不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连续庆祝兄弟们晋阶元神尊者。

    言归正传，第四日酒喝到一半，方圆突然站起，周身巫力不由自主疯狂运转，如狱威压铺天盖地，冲得龙雀卫东倒西歪。

    此情此景这些日子大伙再熟悉不过，此乃破境晋阶之兆！

    头儿也要破境？

    乖乖，他娘的要不要这么厉害？

    这一晋阶就是大乘境一阶了啊！

    半步大乘威压太强，方圆又无法收敛，龙雀卫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儿，便再难支撑住，一个个手脚并用，逃也似的爬走了。

    ……

    许久，龙雀卫欲眼望穿，却发现那如狱威压消失了，而头儿没有像大伙预料的一样飞出渡劫，而是一脸笑意地走了出来。

    好好的破境契机就这样错过了？

    龙雀卫脸上写满了可惜二字。

    方圆大笑道：“差了些意思，就差那么一丁点儿。”说着还用拇指、食指比划，“不过不打紧，老子知道怎么找那点儿意思了！”

    龙雀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头儿那点儿意思什么啥子意思，这玩意也能找，真有意思。

    方圆耸耸肩摊开手，故意板起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笑意，那副嘴脸要多嘚瑟有多嘚瑟，要多欠揍有多欠揍，“总之一句话，老子要闭关了！出关之日必是大乘一阶修为！”

    张茂怪叫道：“别啊！头儿，你这一闭关兄弟们咋办？大伙还等着跟你喝酒破境呢！”

    方圆没好气道：“你他娘的这是拿老子当康平坊的姑娘了？让你这一说，好像破境真跟喝酒一样轻松！”

    张茂不服气道：“可不就跟喝酒一样轻松！头儿你他娘的不也要破境了！”

    方圆气笑，“老子这叫天赋秉异，你还真拿老子当陪酒的头牌啊？”

    张茂大声嘀咕道：“若不是为了破境，谁爱跟你个大老爷们喝酒！”

    惹得龙雀卫哈哈大笑。

    方圆瞪了一圈，故作矜持道：“那便接着喝，老子明日再去闭关。”

    “好！不醉不归！”张茂第一个喊道。

    ……

    这一日，方圆和兄弟们不醉不归，喝得烂醉如泥。

    这一夜，方圆带着夜仙子云床赏月良久，才摇云床。

    一个时辰后，姬心夜满面红晕依偎在方圆怀里，贴着方圆心口。

    “夫君，此次闭关要多久？”

    方圆望着圆圆的月亮，略微有些出神，轻声道：“不好说，可能一天，可能一月，可能一年……总之，何时晋阶大乘一阶何时出关，出关之日，便是龙雀卫算账之时。”

    姬心夜失望地哦了一声，玉指在方圆胸膛画起圈圈，“相逢不足一月，夫君真会挑时候……”

    方圆揽着姬心夜身子的胳膊不由得用力，将美人抱得更紧，深情道：“于方圆而言，与姬心夜一起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是天长地久，因为每一个弹指、每一个瞬间方圆都记在心里，刻在灵魂。”

    姬心夜也紧紧抱住方圆，深情道：“心夜也一样。从锁心石碎那一刻起，心夜便知道，夫君去哪里心夜便去哪里，一生一世夫唱妇随。”

    方圆眼皮使劲绷着，笑得满足、幸福。

    姬心夜仰起头，埋怨道：“夫君，心夜比月亮好看。”

    方圆哈哈大笑，连忙转下头，迎上那双比月亮还好看的眸子，轻吻额头。

    姬心夜甜甜笑起，“还是心夜好看吧？”

    方圆重重点头，“嗯！天上地下我家娘子最好看！”

    姬心夜没有说话，用力地印上红唇。

    ……

    夜已深，美人沉沉入睡。

    方圆不舍地端详着睡梦中的妻子，她如初见般美得不可方物，让他心生怜惜，甘愿沉沦，爱得难以自拔。

    尤记得。

    当年初来长安，白衣姑娘，清水出芙蓉，仙子游凡尘，只一眼她便好不讲理地闯进心里。

    大衍宗众目睽睽之下的那一巴掌，气煞大唐万千书生才子，落得好大一个登徒子嘉名。后来才知道，正是那一巴掌打乱她的道心。

    凉州除贼智斗西魔门风花二将，第一次并肩作战，她厌烦不已却绝境相救，最终对登徒子印象大改，她却刻意压制道心拒人于千里之外。

    三年后假秦皇陵，骷髅幻境、中央天门、秦灭六国、人虎陶俑、三件仙器、第九重天，为她追回千年光阴，她相邀大衍楼与君一曲愿君安。她说，情生于此。

    飞仙谷三重洞天，第三洞天大战伪化神僵尸，她不计生死挡在他身前，见她重伤，杀气冲天，不计后果施展七伤增元术，最终完成刀斩伪化神僵尸的旷世之举。庆功宴上拉着她逃到皇宫后院，赏月谈情。她说，情定于此，一往情深。

    又是三年，再重逢她已不是她，满眼厌恶、处处作对，该死的大衍宗竟敢逼她服下锁心石！当时心真的好痛，那种失望、失落是最苦的黄莲，可又舍不得怪她。当她被混血狼妖挟持，差点儿发疯。

    两年过去，她已经记不起从前，只好天天去大衍楼喝茶。恰逢阴阳蛊虫之乱，力挽狂澜，终被锁心石锁心的她另眼相看。

    紫龙仙宫，为救她走火入魔，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锁心石碎，她泪流满面，说着从未说过的情话，皇天不负有心人，一颗不死药一分为二，终于苦尽甘来，终于大婚！

    可惜，又遭了大衍宗算计，一别六年。如今好不容易重逢，却不得不离她而去。

    就当这一夜是地老天荒吧……

    方圆深情地吻向姬心夜额头，不觉间已泪眼模糊。

    他用尽一生深情，轻声道：“上辈子应该欠你，这辈子才难以自拔地拿你当心头rou，那这辈子就让方圆还欠你，下辈子再拿你当心头rou。好像还不够……那便用生生世世来还债，生生世世拿你当心头rou。”

    ……

    他知道这一去九死一生，此刻极有可能是生离死别，他舍不得，舍不得姬心夜，舍不得龙雀卫，可他必须去。

    此去长安参战，皆是一己之念，对不起遭受六年的苦难兄弟们，更对不起苦苦等他寻他的妻子。

    他知道若他开口，兄弟们一定会誓死追随，可他已经对不起兄弟怎还敢连累兄弟？当年之所以不顾紫龙仙宫重宝，也要将两万不死魔甲偷偷送出，就是怕生灵涂炭，谁知那狗日的安禄山，竟他娘的敢阳奉阴违，私吞两万不死魔甲！

    若真算下来，还是方大将军惹的祸！

    若没有那两万不死魔甲，安禄山凭什么横扫唐军？龙门又何至于龟缩不出，不敢与魔门硬捍？

    不死魔甲是从他方圆手里丢的，方圆亲手将其带回！

    方大将军要对九州生灵负责。

    不死魔军由他来挡，能杀多少是多少！

    无愧于心！

    这一夜方圆看着心上人直到天明。

    ……

    ——————

    等姬心夜醒来，方圆便带着她回小岛。

    一场短暂的告别，方圆辞别妻子、兄弟，往东海深处而去。

    海风太大，吹得人止不住地泪流。

    方圆最后看了一眼已然芝麻大小的小岛。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娘子，来世再见，兄弟们，来世再见。”

    他笑得潇洒，不再回头。

    ……

    这一日，方圆踏空飞渡，瞬息万里。

    不计前嫌，不计后果，去做一个大唐男儿该做之事。

    叛逆贼子要戍守京都，不为名，不为利，只为满腔热血，盖世豪情！

    远远望去，一袭黑袍，好似肩挑红日，白云做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