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说到底,混得最好的还是老谢,大概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陈锐宁说,“我呢,没什么大志向,现在就跟着老谢,开拓开拓市场。” 观察到江聆眼中的疑惑,他干笑两声,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这个还是让老谢亲自告诉你比较好。” “……” 两人没聊多久,陈锐宁便因临时有事准备离开。 江聆走出咖啡厅,原本想回家,却在注意到自己手里提着的准备当明天早饭的蛋糕时,忽然改了主意。 想要去找他。 就是现在。 这份心思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她鼓起勇气,慢吞吞给谢寻星发了条消息:【你现在有空吗?】谢寻星似乎对她主动的联系感到有些意外,回她:【嗯?】【就是,现在可以给你送个蛋糕过来吗?】 江聆默默提了一下手里的蛋糕盒,补充:【我有点吃不下,许昕意又不在家里……】点击“发送”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的消息,自己都觉得蹩脚。 谢寻星似乎没有怀疑什么,不多时便答应了她的要求:【嗯,待会儿有空,你要是想过来,可能要在这边等一会儿。】江聆脚尖在地面上小幅度踢了两下,心中闪动着微小的雀跃。 下一秒,谢寻星发过来一个定位。 打开定位的时候,江聆一愣。 二十分钟后。 沉舟科技总部。 这里是如今宁城最为寸土寸金的办公地段。 自两年前的一场巨大的内部改动后,沉舟集团便以一种悍然之势强势崛起,短短两年发展惊人,现下甚至已经有了超越谢氏,成为宁城商界巨头的趋势。 江聆下车后,抬眼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大楼,突然对自己的目的地产生了怀疑。 ……真的是这里吗? 将信将疑地走进大厅,她原本想给谢寻星再发条消息询问,却在这时被远远迎上来的一个身影打断了动作。 “江医生,好久不见?” 男人的脸稍有些眼熟,江聆回想片刻,试探着唤:“杨助理?” “是我,”杨涛仍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老板让我下来接待您。” “……?” 老板? 信息量稍微有点大,江聆迷迷糊糊跟着杨涛上了电梯,直到被人带着进了一间办公室,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杨涛殷勤地给她倒了杯茶水,告诉她谢寻星还在开会,可能需要她再等一会儿。 说完这些,他便识趣地退开。 江聆把手里的蛋糕盒放在桌上,一边小口抿茶,一边环顾四周的环境。 办公室面积很大,十分空旷简洁,色调以黑白灰为主。 一瞬间,江聆想起了谢寻星的家。 也是这样的风格。 江聆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她并没有等多久,大约十几分钟后,谢寻星步履有些匆忙地推门而入。 见他,江聆有点不自在地想站起来,又被人抬手按了回去。 “在我面前还这么拘谨?”谢寻星手掌在江聆肩膀上停留一会儿,收回去,慢悠悠坐在了她旁边,轻松道,“难得你主动来找我。” 江聆舔舔唇,掩住心底的震撼,“嗯”了一声,扭头去把蛋糕盒打开。 盒子里是一份四四方方的草莓蛋糕,拿出来的时候,边缘的奶油被蹭变形了一点。 她没有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只是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把附带的塑料叉子递给谢寻星,江聆最终还是决定等他吃完再说。 谢寻星吃得很慢,动作优雅得像是上世纪的贵族。 江聆手一直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偶尔身体前倾,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这是你的办公室?” “嗯,”谢寻星答,“刚才开了个会。” “啊……”江聆想起自己之前给谢寻星发的消息,喉咙紧了紧,“没有打扰你吧?” “当然没有,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会议。” “……那就好。” 谢寻星知道江聆想问什么,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注意到她躲闪的目光后,轻笑了声,“两年前陪陈锐宁练个手,没想到他转眼就把烂摊子交给我。” “……” 练、手。 光是练手,就可以做到这样的高度。 江聆恍惚了一下。 “当然,一开始不过随便玩玩,没怎么放在心上,”谢寻星眸子动了动,“可惜谢家那群人似乎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我只好奉陪,一不小心就成了现在这样。” “……” 谢寻星说着,把蛋糕顶上那颗草莓递到了江聆嘴边,低低地笑:“哥哥报复心还是挺强的。” 江聆脑子里还想着谢家那对夫妇,无意识地张嘴。 草莓有点酸,咬开的那一刻,她小脸顿时一皱。 “很酸吗?”谢寻星问。 江聆点点头,余光瞥见了蛋糕夹层的草莓果rou。 她喝了一口茶压住酸味,嘀咕:“那你这是不是也在报复我。” 谢寻星扬眉,好笑地反问:“我在你这里连原则都没有,哪儿还谈得上报复?” 江聆“哦”了一声,纠结了几秒,又问:“那如果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惹你生气了呢?” 谢寻星眉头又挑起来一点:“怎么突然想着这种事?” “也不是……”江聆小幅度往旁边挪一挪,一时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支支吾吾的,“就是——” “先哄哄我。” 江聆一懵:“什么?” 谢寻星凑近她一点,眼尾懒懒上扬,弯起的眸中像是落了碎光,“只要你随便哄哄,哥哥就不会再生气了。” …… 就在那一秒。 江聆借着投射而下的光源,看清了谢寻星眼里她的影子。 温柔且分明。 “……” 江聆双手撑在身侧,突然闭了闭眼,像是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迎着谢寻星的目光,她踌躇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生气。” 谢寻星身体停顿一下:“嗯?” “你移植成功以后,”江聆深吸一口气,尽力使自己声音没那么虚,“是不是,又复发过?” …… 气氛淡了些。 大约没想到江聆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谢寻星愣了愣,而后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谁告诉你了?” 江聆说好的帮陈锐宁保密,坚决摇头,“我猜的。” 预想中谢寻星的反应并没有出现。 江聆看着男人的神情从错愕逐渐变成若有所思,而后好像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理由,“行。” “被你猜对了,”他身子向后靠了靠,轻描淡写,“是。” 一个“是”字,足以让江聆心里泛疼。 在血液科待了那么些日子,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她自然最为明白,二次复发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过去经历的所有痛苦通通作废,取得的希望全盘倾塌,取而代之的是加倍的痛苦,和更为渺茫的治愈希望。 那是她无法想象的疼。 她亲眼见过一个二次复发的小姑娘偷偷给家人写遗书,写一句便被疼得只能攥紧病床的护栏,不顾心电监护仪的刺耳警报,泪眼朦胧地央求她给她多打一支吗.啡。 他是不是也这样疼过,也这样绝望过。 江聆死死咬唇,伸手想去触碰谢寻星,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在国外复发的,”谢寻星拇指摩挲了两下她的皮肤,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样平静,“确实有过一段时间所有药物都起不了效果的情况,但那个时候运气好,刚好赶上了医院开设新技术的实验组,情况有些复杂,但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抬眸瞥见江聆已然盈满水光的眸子,他声音放轻了些,“就知道你会哭,所以一直没敢告诉过你。” 江聆固执地摇头,“我还没哭。”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那她曾经应该了解过谢寻星这份病例。 化疗无效,肝脾肿大,剧烈骨痛,只能靠大量止痛药度日。 治疗期间,肿瘤细胞增长失控,持续高热,命悬一线。 只是当时的病例中隐去了姓名,她以学习的态度去阅读时,从未想过,那是她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人。 明明是那么惊心动魄的事,却被那样简单地一语带过。 心脏像是被挖了一个洞,汩汩流着血,就连呼吸都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