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姜太后见她不恼不火地应了,心中便知,这件事又没着落了。 她长叹一口气,道:“近日京中有些流言,说旌儿受了重伤,那些话可是真的?” “自然不是真的,眼下周边两个国家起了些摩擦,战火纷争不断,虽未涉及到我们这里,但总该提前防着,军务繁重,殿下只是较为忙碌而已。” “没事就好。” 在顾宜宁还是顾五小姐的时候,姜太后就对她颇为宽容,怕寒了朝臣的心,对陛下不忠。 现在又成了摄政王妃,她小妹的儿媳,看在meimei和旌儿的份上,更是不能来硬的。 姜太后头疼地很,命人呈上几份锦盒,“听说旌儿过几日要去瑜洲,让他把这些薄礼帮哀家捎带给那几位姜家的女儿们吧。” 顾宜宁视线扫过去,差点忘了,太后和陆夫人的母家,也在瑜洲城。 姜家为书香世家,之前长居京城,自从陆夫人出了玉舫案的事之后,名声一落千丈,为了避丑闻,举家北迁。 估计等姜家家主在瑜洲的任期满了以后,就会被升为京官,到时候没准还会再搬回京城。 上面姜太后已经在夸她姜家如何是好,培养出来的子女多么才华横溢知书达礼了。 阴阳怪气的,简直就是在暗讽她不识规矩。 顾宜宁微微走着神,没听进心里。 - 金銮殿千门紧闭,手持银枪衣着铠甲的侍卫们守在门口。 旁边还站着一队垂头而立的内侍。 殿内的香炉熏烟袅袅,模糊着两人下棋的身影。 黑白棋子你来我往,顾汉平迟迟不肯落子,已然陷入了僵局。 他缓思片刻,落下了棋子。 “丞相此举实乃自寻死路,是在让着朕?” 说话的人嗓音温和醇厚,却又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顾汉平垂眼,“陛下棋艺高超,无论局面到了何种地步,都有峰回路转的妙计,臣只是在提前认输罢了,以免稍后被杀地片甲不留。” 病弱的皇帝拿起锦帕,捂着嘴闷声咳嗽了一阵。 他个子很高,更显寡瘦单薄,衣衫是极其浅淡的碧色,上面的龙爪龙纹似他本人一样,不尖锐,反而钝,看着较为儒雅。 “这满朝文武中,唯有丞相口中的好听话能让人心花怒放。” 皇帝自顾自地将黑子捡到玉罐里,“朕听闻徐州灾情已经好地差不多了,让丞相多待下去,实属大材小用,还不如早早召回京城,为朕分忧解难。” 顾汉平颔首道,“徐州水灾亦是忧,臣此番前去,也是受益良多。” 皇帝提起嘴角笑了下,闲话家常,“承安和长阳的婚事进展如何了?” “十分顺利,婚期已经定下,两月以后,便是大婚的日子。” “朕原本想着把长阳指给旌儿,经母后试探一番后,发现长阳不乐意,旌儿那边也说不通,如此一来,倒是便宜了承安。” 顾汉平笑着道:“能够迎娶长阳郡主,是小儿的福气。” 他脸上带笑,心中却清楚明了。 陛下绝不会把长阳郡主指给陆旌。 平西王是陛下的忠实拥趸,手中握有与上翎军平起平坐的赤霄军,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两者结合,不益于平衡权势。 对皇权来说,隐有危患。 都说伴君如伴虎,有时候陛下的行为毫无章法,实属难猜。 皇帝饮着热茶,咳了两声后,道:“朕听说,曦禾之前总喜欢缠着承安,想要嫁进相府,此事当真?” 顾汉平:“很久之前的事了,自从承安定下亲事后,郡主从未再打扰过。” “唔,那便是极好的,”他望着水池中的鱼儿,叹道:“曦禾婚龄已到,也是时候成亲了。” - 顾宜宁出了宫门后,马车忽然停下。 外面有人道:“王妃,平西王府的长阳郡主让属下把这个交给您。” 她看了眼街角处平西王府的马车,接过那封鼓囊囊的信封,打开后,里面有个锦囊。 锦囊中只简单放着一张字条。 “流璎水榭,宜捉jian。” 顾宜宁轻轻念出口。 眼前的字体遒劲有力,看着像是陆卓的笔迹。 陆卓此时被关在平西王府的暗牢中,无法脱身,也不知他怎么把霍蓁蓁那小姑娘忽悠地帮他送信了。 顾宜宁又呢喃着重复了遍,流璎水榭,总觉得耳熟。 春桃灵光一闪,“王妃,这好像是二公子名下的住处。” 她恍然惊觉,“哥哥?” “对,是他去书院时常居住的地方。” “调头,去流璎水榭。” 忽然又想到,她的行踪必定有人监视,又改口,“多绕几圈,再换几辆马车,务必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是。” 鱼钩投入水中,水面上泛起圈圈涟漪。 光影波动,倒映着周围精巧的建筑。 这是一处极其风雅的庭院。 顾承安将鱼竿放置于木架上,看了眼身侧明艳婀娜的女子,声线清冷:“郡主可想通了?” 晋明曦唇畔笑意捎带讥讽,“若是没有想通,二公子会就此收手吗?既然已经笃定,何须再装模作样地问上一句。” “也是。” 他垂着眼,擦掉手上的水珠。 第62章 流璎水榭。 傍晚的最后一丝余晖湮灭在层云中, 天色渐暗,鱼儿上钩,却无人收杆, 池面激起一阵水花后又重归宁静。 雅室的柜架上,陈列着琳琅别致的古玩器物, 翠微点缀,满室生韵。 晋明曦目光流转,自然能认出这些东西都出自陶然楼。 她坐于床榻上, 捏紧了身侧的轻纱幔帐,心脏跳动地愈发快, 眉目之间隐有紧张。 从前她一直幻想着,将来有一天能入顾承安的眼,与他琴瑟和鸣, 举案齐眉。 而如今,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凤冠霞帔, 在一个见不得人的居落里,就这么潦草地把自己献给他。 其中多少心酸和苦楚, 只能往肚子里咽。 顾承安逐步走来,清凌凌的气息漫于周身, 君子如玉, 却薄凉至极。 他低着头, 骨骼分明的手指握住垂于眼前的绸带。 晋明曦眉头一皱, 伸手捂住衣襟。 男人轻笑了下,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后悔了?” “我……我再问二公子最后一个问题。” 顾承安停下手,看着她, 算是默许。 她眼尾泛红,无声落泪,声音有些发颤,“二公子该是沉静自持的君子,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你若想要,外面大把的美人都乐意服侍。” 顾承安耐心拭去她脸颊的眼泪,“外面的人,不及郡主好颜色。” 晋明曦轻怔,闭了闭眼,“原来是这样。” 一层衣衫褪下,尽显玲珑身段。 她道:“我们的关系,止于二公子大婚之日。我不会做谁的外室,此事皆是自愿而为,用作利益交换,如何?” 光是顾承安步步紧逼,就能把她逼至死路,更别提利益交换。 她根本没资格同他谈利益交换。 晋明曦认命般道:“我会常来。以后,也会和二公子断地干干净净,绝不落人口舌,也绝不舞到未来二夫人面前。” “常来即可,”顾承安眼底尚未掀起波澜,平静道,“郡主想要什么?” “我朝大儒卫仲之,是二公子的老师,每五年收一徒,我想……让灏儿拜他为师。” 她知道此事难如登天,却没别的法子,圣上归京,她们姐弟的日子,将会十分危险。 有时候钱财无用,权才是最重要的。 而在这之前,得先护住命。 圣上倚重文臣,尊师敬儒,若有朝一日将屠刀对准他们,定会遭到反噬。 他多少会顾忌对世人影响深而广的大儒名家。 但那些人皆是一身风骨,不畏强权,看轻钱财,想要当他们的弟子,谈何容易。 室内宁静,两人知晓那是个难题,都未再说话,彼此僵持着不动。 良久,顾承安才道一句好。 晋明曦讶异地抬眼,“当真?” 他淡应了声,伸手落下床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