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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了崖会泉怒喷自己的间隙,终于插上话,有点惊讶地说:“你……都这么生气了还关心我,怕这边的医疗舱不能周全检查异种基因携带者的身体?” 崖会泉:“……” 崖将军暴躁地说:“放屁!” “你回来的路上把脑子落在了外太空,还是眼睛受了什么辐射才看出了关心?”崖会泉声音和面色一起冷下去,他身上之前环绕的□□味终于淡了,但又像经历了一场速冻,迅速看起来无比冷硬,“我在发自内心的对你感到不满与抵触,而你说我在‘关心’——不好意思,我们有这么熟吗?” “关心”依稀戳到了崖会泉内心,让他对于未知的那份踯躅陡然飙涨。 他既开始出言不逊后,又到达了口不择言的范畴。 他冷冷对沃修说:“我们之间除了有两次不得已为之的合作,还有你曾单方面妄加判断你该是去当英雄的那个,让我不得不由你代为裁决命运,对我造成了极大困扰之外,还剩下什么?” 沃修还没说话,又是只张了下嘴就被崖会泉截断。 崖将军口不择言起来杀伤力成倍增长,他嘴角尖刻地一弯,慢慢“哦”了一声,又说:“还剩下漫无止境的对立与战事纠纷,剩下长达几十年的互相为敌——那这就更奇怪了,你哪里来的自信,理所当然觉得我要对你关心?” 这回,崖会泉的尖刻好像就终于也刺到了沃修。 “过滤器”在越发难听的话下似乎也渐渐失灵,不是对于什么样的遣词造句都能过滤下去。 沃修彻底闭上了嘴。 而沃修一安静,崖会泉本质上也并不是一个擅长唱独角戏的人,等把自己曾经未完的话都说完——甚至一不小心还说出了额外的东西。 他鼓胀的情绪逐渐回落,忽然发觉自己随后也再没话可说。 并且情绪落下来时,还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空落感,也没有预想中的卸完情绪负担后的放松。 于是他们谁也不说话,房间里的气氛沉寂下去,两人陷入一阵相顾无言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在壁灯投下的那一点微弱光晕里,是沃修又先开口。 他说:“让我回去,起码也得帮我解开手铐。” 崖会泉有轻微的一顿。 说赶客话的人是他,明嘲暗讽的是他,确认身份后再次见面,劈头盖脸就把对方一顿骂,追了一份时隔快一年半载的债的也是他。 可对方真的要走了,语气平平,没有被他过于激怒的样子……也没有想再和他说什么的样子。 崖会泉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但这种体会,对他来说,就和他刚才莫名其妙生出的退避心一样,它们都是基于未名情感诞生的衍生物。 根源暂且不明,他对衍生出的东西就更难以把控,不知道这种微妙的心悸算不算一种来自直觉的提醒,也不知道,假如这真是一份提醒,那么一个情感观念健全正常的人,会在这种时刻怎么做。 崖会泉没说什么,只沉默着将手铐开了。 “谢谢。”沃修对他说,很礼貌。 然后沃修把那只白手套放在桌上,客气地颔首,起身走出去了。 崖会泉:“……” 崖会泉没有目送他,只目光落在前方一点,靠耳朵来清楚听见开启的电子门滑过门槽,人是真的走了出去,外面的站岗卫兵依稀还跟沃修打了声招呼,沃修好像还主动对不便闲聊的卫兵说:“你们将军还在里面。” 有个年纪应该比较轻的卫兵“啊”了一声,后面的话便听不太清。 因为电子房门很快又重新合严,房门上的降噪隔音装置启动。 房间安静了。 崖会泉站在只剩自己的房间里,他忽然便发现,壁灯的光线是真的暗。 他站在壁灯照不到的阴影里。 金属门上有一个竖条形的透光部分,它不透明,但能映出房间内外的光线,外间走廊的说话声传不进来,光却能顺着门上的竖条落进屋,把近门的一小块地界落亮。 然而崖会泉可能天生就是擅长离这些带光的东西远一点吧,门外落进来的光,也照不到他,在他脚尖前方堪堪停住,他还是那张对着沃修用完就忘了收的冷脸,目光无意义落在某一点。 “他走了。”崖会泉静静想,“这点时间,应该能够他离开这条走廊,卫兵比较懂事,会主动领他往互通桥的方向走。” 从沃修离开这间屋子起,相关信息也会即时转交给特殊部队那边。 可能沃修还走不到互通桥,那边的人就要赶过来迎接,再热热闹闹,欢天喜地的把指挥官迎回己方队列。 如隔壁尖酸刻薄崖将军预言的那样,是已经准备好了同样热闹的欢迎会。 “……那本来也是他应得的。”崖会泉又想,他视线下落,盯着地板上的一块光斑,“我只顾着说自己没能说完的话,把攒着的火都匆忙发完了,但我忘了欢迎和道谢的部分。” 他今天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公然说了“不熟”。 欢迎和道谢之后再提,还合适么? 崖会泉没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依照他的经验,这种涉及到人际关系维护的问题,但凡是由他来自问自答,那答案多半会很灾难,能偏出常人的做法千里之远,实在没什么可参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