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说
这里已是绝壁下的后山偏僻山谷。禁制法阵被破坏后,山壁被秦有桑一掌打塌并没有修复过。岩壁的洞口透进来晦暗的光。寒风卷进来,焚天竟然虚弱到感觉到了凉意。她往秦有桑怀里蜷缩了下。 秦有桑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冷笑。那两个夜晚的她就是如此,妩媚入骨,热情如火。知道形势不如人,便想以此软化他的心智?他再不是那时毫无反抗之力的他了。 “这一刻,我想了很久,你可知道?” 他不止一次想过找到她,然后将加倍还报于她。他要看清楚她的脸,记住她的模样。他让她知道,不是只有她才能为所欲为。 “当年,我醒转之后身体的禁制突然解开。我打碎了山壁逃了出去。旧伤随着禁制解开发作。我撑着一口气逃进了赤海,经脉寸断尽熔,修为全废。”秦有桑温柔地抱着她,在她耳边呢喃,“聂悠悠今晚却没有发现林八小姐不是你。我见过假冒你的人。我便在想,如果是她假冒的林八小姐。那么你呢?你又在哪儿?我猜,或许你顺水推舟调开聂悠悠和她的玄翼,便想要回圣宫看看。我的运气似乎来了。那个十一娘身上有块令牌,让我轻易出了斗兽场。我来到这里一探究竟。这个山洞竟然还在。我刚想上去看看是什么地方,你就从天而降,落在我怀里。老天也开始帮我了。” 秦有桑从身后环抱着她,双手紧握着她的手腕。焚天一看便明白。她若有异动,大概他的元气就会灌入她体内。 这一刻对秦有桑来说是报复的一刻。对焚天来说却是极安全的一刻。她放松靠在他怀里,柔若蒲草,声音慵懒无力“你为何不用元气呢?机会稍纵便逝。你不怕我又制住你,胡作非为?” 娇柔的语气,却是那清洌如山溪一样的声音。秦有桑死也不会听错。 从前的那两个夜晚,她不知用的是什么法术,声音总是飘渺不定,难以辨识。这是他第一次听她清清楚楚的开口。 这声音,他曾经在林小天的小境界里听过,在青山宗的林小天嘴里听到过。 眼前飞速闪过与林小天相识的所有片段。秦有桑心痛难忍。痛得剑眉紧蹙,声音却越发轻柔“你为何不再隐藏?是啊,林八小姐权势滔天。一声令下,连圣域的尊主都不敢不从,乖乖躺上一个斗兽士,一个贱奴的床榻。啊,对了。还有林八小姐的修为恢复了。堪比玄门元婴中期圣域九阶的修为,还能怕谁呢?不再是被人追杀躲到罡风团里的小孤女了。不需要借助我这个玄门道君进青山宗躲避了。自然可以大大方方亮出身份来。连圣尊都奈何不得的世家贵女,何惧一个刚从玄门投奔而来的元婴修士?一个用来斗兽取悦的奴罢了。听说,直呼你的名字都要被割了舌头去。何等的尊贵啊!我说的可都对?林小天。或是,焚天?” 手腕被他捏得疼了,却仍然没有元气渡进来。焚天眼睛微润,心柔软得泛酸。他依然顾忌着她心窍中的幽光。哪怕冒着被她制住的风险,他依然没有伤害她。 怔忡间,他扳着她的双臂让她面对着他。洞口洒进来的暗淡光线投在秦有桑脸上,眉弓鼻翼脸颊落下的阴影让他的脸更美。他微微笑着,那笑容如水里的月影,花上的晨露,一口气便能吹得散了。他专注地望着她,眼神仿若深情一片。然而焚天却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绝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那种绝望似深入骨髓,一时间打断了焚天所有的语言。他不过是扳着她的双肩,并没有半点用元气对付她的意思。或许在他看来,哪怕再被她出手制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他已经全然不放在心上。 蒙面巾遮住了焚天的脸,只露出那双熟悉的眼睛。如泣如诉,蒙着一层水雾。她眼瞳深处似有两颗星子,映亮了整个山洞。 秦有桑一只手伸了过去,顺着她的脸颊滑过。手指没有了力气似的,许久也不曾将那块蒙面巾扯下来。 “你若不敢看。我便走了。”焚天微扬起了脸。 脸上一凉,那块黑巾被他一把扯了下来。 她的脸和林小天的脸瞬间重合在一处,秦有桑白着脸后退了一步。他想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却不知这似笑似哭的神情已全然暴露了他的心境。 两人之间再无遮挡。焚天看似洒脱不羁地靠在了岩壁上,戏谑地望着他。 心窍里的幽光如猛虎出柙,咬断了她的心脉,冲进了她全身血脉。她将幻影赤莲融进了血脉中,包裹控制着幽光,延续着心脉保住了性命。 幽光躲在她的血脉中,幻影赤莲能烧融世间万物,却不能将她自己也焚为灰烬。每一次呼吸,像抽动着风箱,幽光的气馅便熊熊燃烧。 焚天恍惚地想。她生来就是要去死的。何必再这样时时刻刻受着罪呢?可她却又不甘心,舍不得。 不甘心就这样被一个死在她手中的分神得逞。不舍得就这样弃了秦有桑而去。 “我叫焚天。林八小姐林小天不过是我的一个掩饰的身份罢了。”焚天微笑着,“归陌,你可真是傻透了。还孪生姐妹,我都要笑死了。” 说出名字的瞬间,焚天眼中闪过一丝水光。拥有这个名字,肩头便沉沉下坠。 她轻轻哼起了那只小曲“是谁许下鸳盟寿与天齐?是谁心叛了情意?镜中朱颜化骷髅,空许白头。夏有日,冬有日。皆为虚妄。天有穹,地无垠,深坐樊笼。问天剑破四方符,红莲火烧尽夜鬼路。混沌散,繁花饮血开,碧波天涯恨相见。” 如同呓语般的歌谣在寒风吹过的冰冷洞窟中响起,一声声一句句都如同薄薄的刀将秦有桑的情意切成了碎片。 是谁的心叛了情意?她对他何曾有过半点情意? 他在血蝎异兽兽窟时告诉她,他心里有了喜欢的女人。他对她说“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从来没有这样去想过一个人。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不管她怎么对我,我心里想的都是她的好。” 她听在耳中,只会暗暗笑得捧腹打跌。 孪生姐妹。他怎么想出来的?他就那么一问。她马上顺口说有。编故事编得那样顺溜。在她眼中,他真是傻透了。被她耍得团团转。 莫干河石山中那晚。分明是她出手制住他,却狠下心割了自己的脸骗他。他还曾着急,怜惜。 落霞山他还担心她一个炼气弟子应付不来。陪她采茶,对她剖露心事。 爱恨交织竟在心间酿出难以言说的滋味。焚桑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