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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鱼骨

    “猜不到趁早认输!”

    方兴笃定李不琢不通杂学,可见李不琢表情沉稳,心里也没了底,故意提高声音搅乱李不琢心绪。杂学出了名的晦涩,其中术数更是玄奥万分,演算时,受到丁点儿干扰,就容易错过征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台阶下,白游听到屏风里方兴的喊声,压低声音骂道“本以为老子已经够卑鄙,驴日的方兴比老子还卑鄙无耻。”

    “白兄你把方家都骂进去了啊。”寇铮之不动声色推了白游一下,低声说。

    “骂又如何?儒家贼心不死,虽然化入道家,但谁知道他们想不想复辟?李不琢在边关为国杀敌,实乃国之义士,来中土考炼气士,要效力天宫,却被旧儒世家打压排挤,嘿嘿,反贼之心,昭然若揭。”

    凉意从脊椎底部冲上后脑勺,寇铮之咋舌赞道“白兄卑鄙,我不及也。”

    孙偲拱手悄声道“我亦不及,不及啊。”

    “少来!李不琢恐怕在逞强,呸,死要面子活受罪。一会儿你们拖住方兴,我去把他带走。”白游摩拳擦掌,这位纨绔少爷耍无赖的事可没少干过。

    孙偲摇头道“我看他不大像个会溜的主儿。”

    白游不耐道“那是放屁,这小子看着硬气,可沙场上活下来的,尾巴准夹得比你还熟练。”

    寇铮之摸着下巴,点头道“这话是有道理……”

    孙偲瞪眼,愤愤道“哪次不是你们先跑,我来断后?”

    白游摆摆手“少废话,先照我说的,若有变故就见机行事。”

    水榭东侧。

    韦心水远远看着李不琢的背影,低声道“早先听闻李不琢和李琨霜交恶,还以为是传言,原来是真的……”

    想起方才要与李不琢结亲,韦心水心中庆幸李不琢没答应下来。

    余千德道“李不琢经言乙下,小道藏尚未读通,也一定不会杂学术数,为什么答应和方兴赌?”

    韦心水道“能伸不能屈,不是君子所为啊。”

    余千德摇头微叹,同为寒门,见李不琢被人打压,也是兔死狐悲,但也没想为李不琢出头,又不是人人都像韩炼那愣头青的。

    西面亭子里。

    燕赤雪看着白游气势汹汹拾级而上,说道“他又要惹乱子了。”

    淳于厌无奈道“随他吧,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也能替李不琢解围不是?你又发呆想什么呢?”

    燕赤雪回过神来,摇头说“他不太会做没把握的事。”

    “他?”淳于厌一怔,随即眼角弯成月牙儿,笑意盈盈道“哦,他——呀,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什么啊你?”燕赤雪捏起拳头作势要打。

    淳于厌举起双手躲开,轻呼道“女英雄恼羞成怒啦!”

    燕赤雪没好气白她一眼,松下拳头“再多嘴抓你去当压寨夫人。”

    屏风内,桌边。

    李不琢定定看着那漆盒,又把卦象默默推算一遍,心想“推算没有出错,但我只是粗通术数,结果不一定对……”

    方兴道“莫非你要在这算到天黑?”

    李不琢横方兴一眼,淡淡道“方家人就这么没气量,尽耍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要不是在听贤台下,打烂你狗嘴。”

    “不必李兄动手,这事咱正好擅长!”白游大步走上来,看架势要当面扇方兴大嘴巴子。

    “就知道逞口舌之快?”方兴冷笑着,却不动声色后撤一步。

    与方兴相熟的人也靠拢来,如临大敌,被寇铮之孙偲两边一挡。

    白游趁机拉着李不琢就走“谁稀罕姜大学士手迹,李兄昨个不是答应了今日和咱们去吃酒么,还在这瞎耽搁个什么劲?”

    李不琢摇了摇头,压根没要走的意思。

    白游差点想踩他脚,气道“你逞什么能啊?”

    “诸位要走我当然没理由阻拦,但今天的事传出去名声可就不好听了。”方兴朗声道,“李不琢,白游这等纨绔货色耍赖也就罢了,你也想当食言而肥的小人吗?”

    白游面色不善,给寇铮之和孙偲甩了个眼色,便想动手打人。

    李不琢一步走出,挡在白游与方兴中间“别坏我好事,我猜好了。”

    众人一怔。

    “好!”方兴最先反应过来,按住漆盒,微笑道“我也不欺你不通术数,且提醒一句,这漆盒下所覆之物……”

    李不琢不等方兴说话误导,向那漆盒走去,边走便说道“湟河三尺鲤,点额不成龙。落入渔人手,埋骨碗箸中!”

    李不琢每说一句,方兴眉头就拧紧一分,最后李不琢直接推开方兴的手,压住漆盒,和方兴对视着咧嘴一笑,一字一顿道“是副鱼骨。”

    方兴脸一僵,虽然瞬息恢复过来,众人一见他这反应,也都知道李不琢猜中了。

    李不琢也不掀开漆盒,拿起装着姜太川手迹的纸匣就走。

    白游怔了好一会,回过神来大笑不止,扬长而去。

    待他人离开,方兴面色发青,掀开漆盒,看着盘中那副吃得十分干净的鱼骨,默然不语。

    何文运走近道“湟河三尺鲤,点额不成龙,这句话他是隐隐自喻。”

    后一句何文运没有点破,方兴也知道李不琢是在讥讽自己。

    “真是好大的志向,看他神色,猜中这副鱼骨不可能是撞运气。”方兴顿了一会,“我在教习口中打听到,上回月考他贴经一题未错,这也不是运气能解释的,难道他通读了小道藏,竟然还有精力涉猎杂学?”

    “绝无可能。”边上有人否定。

    方兴迟疑许久,终于叹息道“文运,我后悔没听你的,不该与李不琢结怨。”

    何文运道“我原来也只是惜才,未曾想,我仍是低估了他。今日之事倒也不算仇恨,虽说你我跟李不琢注定立场不同,但放眼七重天宫,道家内斗却不算什么。他出身寒门,却有大才,日后不是中途夭折,必然一飞冲天。既为县学同年,纵使立场不同,也可以互通有无,待县试过后,我愿为你们二人调解恩怨。”

    方兴点头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