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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友打趣说:“小沙,你福气不错啊,找到一个肯跟你同甘共苦的姑娘,现在年轻女孩子肯吃苦的可不多了!” 小英又被说得不好意思了,弯腰到床底下找东西:“我还有个旧饭盒,我先拿去洗洗用开水烫一下,你等我回来一起去打饭。”从床下箱子里翻出一个铝饭盒,和另一个不锈钢的一起拿出去洗了。 工友看他出去了,立刻凑过来跟黄芪搭话:“姑娘,看你斯斯文文的还戴个眼镜,是大学生吧?” 黄芪点点头嗯了一声。 工友继续说:“大学生好啊,以后坐坐办公室就能拿高工资,不用像我们一样累死累活地出力气。在哪个大学上学呀?” 黄芪没直接回答,就说:“在五路口那边,离这儿不远,坐公交几站就到了。早上我过来只坐了二十来分钟,倒是下车后走路走了很久。” 工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五路口啊,确实不远,那以后你能跟小沙经常见面了。这边现在刚开始建设比较荒凉,等全建好了就会通车,到时候就方便了。你别跑过来,大热天多辛苦,我们这儿条件又不好,让小沙过去找你去!男人嘛,当然要主动点,不然怎么追得到婆娘,是不是?” 黄芪被他说得笑了。工人们的话虽然糙,但自有一股淳朴的气息,好像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本来就是,男欢女爱食色性也,二十几岁谈恋爱搞对象再正当不过了。她喜欢小英,小英也喜欢她,谁都看得出来,有什么好藏藏掖掖不好意思的。 黄城主的豪情霸气又上来了。小英如果不主动,她不介意自己主动一点,反正小时候也是他被绑着送给她当城主夫人的,是时候给夫人一个名分啦! 工友还在努力地帮弟兄打气吹风:“你是个大学生,本来呢,找我们这种干力气活的,确实有点辱没你。不过小沙可跟我们其他人不一样啊!别看他只有高中毕业,那是因为运气不好,家里早早地没了大人。但他那个脑子,绝对不输你们大学生灵光!你去问问,有几个人能二十出头就让这么多人服他的?哪个不是四十岁往上资格够老才能当上工头啊?我们这些人里边,彪哥最器重的就是小沙啦,碰到大事要紧事,他都要问小沙拿主意呢!现在这年代机会好,只要你头脑灵活肯下功夫,文化低也一样当大老板赚大钱。我这个小兄弟啊,将来一定有出息,你跟了他不会吃亏的!”工友伯伯唱作俱佳,一边说还一边竖起大拇指。 黄芪忍着笑:“我知道他很好,我早就知道,不会让他落到别人手里的。” 正好沙周胤洗完饭盒回来,问:“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工友说:“我怕你这个妹子一个人呆着无聊,就随便陪她聊聊,你回来了就你来陪吧!”一边说还一边对黄芪挤眉弄眼。 沙周胤带黄芪出去打饭。她预期工人们免费的工作餐不会太好,估计就是十食堂经济菜那种水平,菜多rou少;但真到了吃饭的地方,还是被就餐环境之简陋、饭食之粗劣给惊到了。 工地刚开工,也没有食堂,厨师推了个三轮车来送饭,工人们挨个用饭盒打了饭,三三两两坐在路边吃。工地里全是土,随便一阵风都能吹起来一团沙,有的工人正吃着被沙土扑面,也不嫌脏,馒头掸一掸继续吃。 主食是大白馒头,不限量随便吃,但每个人菜只有两勺。菜就一种,rou片烧茄子,装在不锈钢保温桶里,只见茄子,不见rou片。 排队等待的工人们见沙周胤带个女孩来打饭,纷纷热情地给他们让位,说让客人先,别饿着朋友。送饭厨师也特别客气,给他打了满满一盆茄子,使劲从桶里捞rou片,但是rou片实在太少了。 沙周胤看着饭盒里煮得烂乎乎的茄子,有点内疚:“小芪,你来找我,就让你吃这个……” “我最喜欢吃茄子,怎么做我都爱吃,这种烂烂的茄泥可下饭了。”黄芪看看四周,“我们回屋里吃吧,好多人看我们,怪不好意思的。” 茄子实在不好吃,油太少盐太多,一股水煮的味道,齁咸齁咸的,比学校食堂差远了。但黄芪还是就着茄泥吃掉了一整个馒头。 以前她去彪叔工地上找小英,都没碰到上工的时间,没有这样直面底层劳动人民的艰辛。在家境小康不必为生活担忧的大学生看来,像冯希娣那样贷款上学、打工赚生活费、每天吃经济菜已经是艰苦的极致,但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吃着比她更粗糙的饭食,住着比她更简陋的房屋,每天做着超负荷的重体力活,却没有像她一样熬出头的希望。 小英从十六岁起就在彪叔工地上打工吃住,从那时起他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吃着这样的茄子就馒头,住着十几个人一间的简易房,这样的生活他已过了五年,早已习惯。 黄芪现在是成年的大人了,不会再像十几岁时那样,遇到一点生活的阴暗面就难以承受痛哭流涕。她心疼小英,但也只是心疼而已。他不需要她的同情,他自有一套在这种环境下的生存哲学。就像冯希娣,他们活得坚强而有目标,别人眼中的艰苦对他们而言并不是障碍。对这样的人,怜悯只会是对他们坚韧品格的看低和侮辱。 沙周胤把不锈钢饭盒给黄芪用,自己用旧的铝饭盒。吃完黄芪发现旧饭盒的壁上有个腐蚀的小洞:“小英,铝的饭盒你别用了,会跟饭菜起化学反应,吃多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