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圆桌会议。” “赤枭兄弟会的最高决策机关,由四十四位议员组成。” “阿斯蒙蒂斯地下机房中的异种cao作体。” “没有相关资料。” “你们接下来的任务?” “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安全。” “再详细一些?” “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安全,这是唯一且全部的宗旨。” “为什么?” “无法回答。” “……好了,就这样吧。”顾铁问得口干舌燥,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自己给自己续满苏格兰威士忌。爱娃也毫不示弱地一口干掉一杯百加得黑朗姆酒,示意半张脸的吉斯再来一杯。 两个打台球的男人一直在望着这边,“接下来要问我问题吗?”长着一张具有希腊特征如雕塑般英俊面孔的乔治放下台球杆,好奇地问。个头不高、但是手臂出奇粗壮的络腮胡子博特笑嘻嘻地杵了他一下:“得了吧,你知道的能比爱娃多?问两句你就没词了。” 半张脸的怪人安静地站在柜台后,不知从哪端上一碟盐渍橄榄。 顾铁整理一下思绪,“爱娃,我说几句话,麻烦你确认这几句话的正确性。” 萝莉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第一,你们有义务随时回答我的任何问题,跟随我到任何地方,不干涉我的任何自由,在任何时候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爱娃表示默认。 “第二,你们有义务保守‘幽灵的右手’的秘密,以及一切可能与幽灵右手直接相关的情报。” 金发女孩继续默认。 “第三,当二条与第一条出现矛盾的时候,第二条的优先级更高。” 意大利姑娘的沉默表示肯定。 “第四,第一条中的每种情况优先级递增,在必要的时候,你们会以安全为由拒绝我的要求、改变我的路线、干涉我的自由意志。我相信,如果我试图自杀,你们会想尽办法阻止我,因为重要的不是我个人的意志,而是我‘活着’这个事实本身。” 爱娃略显惊异地坐直身体,点了点头。 “第五,我相信两条基本规则都有强力的约束存在,比如涉及你们的事业、尊严甚至人身安全,我完全理解你们遵守游戏规则的举动。但这时候产生了一个问题,第一条与第二条规则的冲突解决问题:我的生命安全与幽灵右手的秘密哪个更加重要?如果照你之前所说,‘幽灵的右手’存在的根本意义就是寻找我、保护我,那么我相信你们刚才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你们为了保护幽灵的秘密而置我的生命于危险之中,尽管敢于直面死亡是很了不起的,但从逻辑上来说你们根本不应该做出那次博弈。如果那个激光起爆器是真实的,幽灵右手将因你们的错误而彻底毁灭。——我给你们几分钟思考一下。” 顾铁说完一大通极具蛊惑性的言辞,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第121章 归去之途(下) 爱娃、半张脸吉斯、小白脸乔治和络腮胡博特显然都被冠冕堂皇的分析给镇住了,从四张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他们正在经历思维逻辑的极度混乱。两分钟时间是恰到好处的火候,顾铁放下酒杯,笑吟吟地望着场内众人:“好了,那么我再试一次,希望这回大家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等一下,顾铁……”爱娃不禁跳下高脚凳,“你不要再胡闹了……” 中国人从外套兜里掏出格洛克,弹开保险,将枪口倒转对准自己的眉心,用大拇指扣住扳机。“再问一次,幽灵的右手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由谁创办、领导人是谁、总部位于什么位置、都有些什么部门?”他语气轻佻地问。 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爱娃,显然小萝莉是这群人的精神领袖。爱娃嘴唇翕动几下,选择了沉默。 “别忘了,你有义务回答我的任何问题。保持沉默不是你的权利。”顾铁挑起眉毛。 “可如果涉及你的安全……”小姑娘表情纠结道。 “没错,你不回答问题就会危害我的安全。”中国人用下巴指指黑洞洞的枪口。 “可是我们发誓必须保守秘密……”爱娃咬紧嘴唇。 “没错,可你们也发誓要保护我的生命。”顾铁义正言辞道,心里偷偷笑成了一朵花。 小萝莉的表情开始松动了,“这样做是很错误的……可是没有办法……”她咽了一口唾液,开始组织语言。 “很好,很好。”顾铁微笑道,扭头冲围观的男人们说:“另外不要试图抢夺我手中的枪,以这种姿势握枪的话,即使受到微小的冲击也会不自觉地手指抽搐导致开火的,从击锤的位置你们能看出我的大拇指对扳机施加的压力,对吧,吉斯。” 貌似对军火非常在行的半张脸吉斯老老实实点头:“是的,先生。” 爱娃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幽灵右手的历史始于二十九年前……” 中国人内心升起无可言喻的喜悦,斗争终于取得胜利,这种感觉比什么都要美好。正准备享用胜利果实的时候,忽然“砰”的一声巨响,后脑勺传来剧痛,顾铁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向吧台,下巴狠狠磕在橡木台面上。 “靠,还真来硬的啊……” 他的脑袋像拳击手的沙袋一样晃悠着,意识不清地嘟囔道,恍惚之间看到一只扭曲变形的平底锅在空中飞舞,一个捂着右手腕的男人站在自己背后呲牙咧嘴地喊疼,是那个趴着睡觉的男人用锅子偷袭了自己,并且被自己强健脖颈带来的反冲力弄伤了手腕。顾铁缓缓低下头,发现格洛克的扳机内侧不知何时被插入一根亮闪闪的银针,长度、粗细都跟中国人惯用的毛衣针差不多的银针卡住扳机的行程,阻止了击锤击发。不仅如此,自己的右手腕、手肘、上臂整齐地插着三根金属针,针尖深深嵌入皮肤,准确地钉在肌腱与韧带的结合点上,使得整条手臂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痛觉还没传到神经中枢,视野在顾铁眼前渐渐黑暗。 “对不起,先生。”半张脸的吉斯用一只眼睛、一个鼻孔和半张嘴做出一个“十分抱歉”的恐怖表情,两根银针在他手指间刷刷转了几圈,消失在袖口。“原来这货才是正牌的魔术师啊……这群人还真是难搞,简直就是我的克星啊……唯有老肖能降服他们了吧……”顾铁的乱糟糟的最后念头一闪而过,然后干脆利落地陷入了昏迷。 自从在白俄罗斯遭到长谷川崩阪暗算以后,这种“哎呦一下晕过去”的场景简直成了顾铁的例行功课,刚睁开眼睛恢复意识,他就气急败坏地坐起来叫嚷道:“我不干了!老是这样!……哎呦……”大脑缺血让他觉得天旋地转,只能老老实实又躺了回去。 一只冰凉冰凉的小手按在他的额头上,“看起来没有发烧,他应该没事吧,吉斯?” 半张脸的家伙还是用那种拘谨的语气回答:“我不知道,爱娃,我并不是医师。不过看起来先生是没事的,他的身体非常健壮。” “呸。换你挨一平底锅试试。”顾铁啐道。他环视四周,发现在处在一个挺奇怪的房间内,床铺周围或坐或站的几个人正是爱娃和他的四名伙伴,四面墙壁布满带流苏的装饰挂毯,华丽的服饰、诡异的面具、各种莫名其妙的道具和漆成大红色的杂物箱堆满房间的每个角落。耳边充满嗡嗡的噪音,有规律的震动透过墙壁传来,——这并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辆行进中的房车的车厢。 “唉。好吧。我们现在去哪里?”中国人躺在不太舒适的床上毫无脾气地问。 “我们不能干涉你的自由,先生。去哪里是你的自由。”半张脸吉斯回答。 “……得了吧老兄,你下次把别人拍晕了带上卡车之后可千万别说这种话,会被笑话的。”顾铁叹道,“要是尊重我的意志,现在就停车让我下去,我真的没办法跟你们这些奇怪的家伙共处哇……”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小白脸乔治有点为难地说:“我们当然尊重你的选择,老大,可是现在没办法停下。” 顾铁慢慢地坐了起来,吉斯温柔地扶着他的后背防止眩晕。“没办法停下?对了,你叫乔治是吧?你不是说你是幽灵右手的驾驶员?那现在谁在开车?”顾铁猛然醒悟。 乔治点头道:“没错老大,我是驾驶员,现在没人在开车。” “别叫我老大,跟黑社会似的,想个好称呼。”中国人摆摆手,“自动驾驶也可以停下的啊,我都看到去往驾驶室的门了。”他指向床头位置的一扇小门,透过门上的玻璃窗能看到前面的驾驶室。 络腮胡子博特笑呵呵地点起一根烟,“现在汽车没有开动,boss。” “把烟掐了!”爱娃瞪眼道,“这里禁烟!” “别听他的,给我来一根。”顾铁招手道。 博特毫不犹豫地掏出烟盒,发了一根给中国人,划一根火柴帮他点燃。顾铁深深地吸了一口,从鼻孔慢慢喷出两股青烟,得意洋洋地瞧着爱娃。小萝莉一跺脚,什么都没说。 “好吧,我知道了。”没花几秒钟,答案就付出水面,“我们在一辆房车的车厢里,但房车不在公路上,而是在一架运输机里面。” 半张脸吉斯鼓掌道:“非常正确,先生,非常正确。” 顾铁竖起耳朵听了听背景噪声,“四台大型涡扇发动机,带有蚌壳式反推力装置的特殊噪音,应该是扎波罗什‘进步’设计局的d18系列发动机。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一台俄罗斯制造的安124型巨型运输机。” “安124500型,先生。”吉斯啪啪鼓掌,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呈现在半张脸上变成噩梦般的表情,吓得顾铁一个哆嗦。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搞到军用运输机的。反正我们应该是向东边前进,西欧国家现在基本不允许这种巨型机起降了。”中国人叹口气,抽了一口烟,“那谁,有点渴,来杯水。” “是的老大。”小白脸乔治屁颠屁颠地跑开,倒了一杯纯净水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双手递到顾铁面前:“水来了老大。” 虽然跟这群人有点频率不合,不过这种作威作福的感觉还是挺爽的。顾铁一口气喝完一杯水,抹抹嘴:“说吧,要把我送到哪里去?这个应该不是什么秘密吧?” 爱娃回答:“蒙古。根据‘倾听者’的指示,这架飞机将直达蒙古首都乌兰巴托。现在赤枭兄弟会已经在波兰全境严密布防,有一名议员带领的‘圣殿十字军’小分队刚刚抵达,每停留一天,危险系数都会几何增加。” 顾铁不忿道:“就那几个小日本鬼子?连我的伪装都识不破,怕他们?” 小萝莉瞟了他一眼:“不要太自信,顾铁。他们已经在圣十字大教堂等候你很久,直到失去耐心撤去了监视人员,杀害了接头人。没想到你恰好在那个时候赶到大教堂,这出乎兄弟会的意料之外,也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你是个非常好的隐藏着,自从确定你的身份之后,整个部门都在倾尽力量寻找你、帮助你,但自从你逃离护送火车之后,就没能掌握到你的踪迹。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我在华沙古城接到你,十分钟后兄弟会的行动组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长谷川崩阪到底是怎么回事?”顾铁有点迷惑。 “我说过了,他是幽灵右手其他部门负责发展的外围下线,具体情况不清楚。”爱娃摇头。 被神秘访客通知“留在莫济里”,遭到日本人偷袭被装上闷罐车,通过些微线索找到圣十字大教堂,最终与幽灵右手汇合,这一切都是预先安排的。如果不逃离那列火车,是不是会提前好多天到达这里,见到这些奇形怪状的伙计们?中国人决定不再考虑这些事情,盯着小萝莉:“到蒙古之后干什么?” “‘聆听着’只有一句给你的提示:回到最初的地方。接下来的目的地由你决定。”爱娃道。 “你们这帮人啊,神神秘秘的,一点不痛快。”顾铁把烟头丢进玻璃杯,鄙夷地扫视全场,“我要去日本。谁都别拦我,不然我会想个更安全的办法威胁自己的小命。哼哼。” 第122章 小丑之泪(上) 安124500型运输机是当今世界硕果仅存的几种巨型运输机之一。随着清洁能源技术的进步和环境污染法规的日益严苛,使用老式涡扇发动机的巨型运输机一一被历史淘汰,2035年自安124400改进而来的安124500型运输机勉强通过了欧盟b21环保测试,被允许在少数欧洲国家的极少数民用机场起降,即使执行军用任务也受到严格的限制。向东飞行的话,确实除了蒙古国之外再无更好的降落地点了。 “多久可以到达?”顾铁问。 爱娃望向吉斯,半张脸的家伙心算了一下,“我们的飞机要向南经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土耳其、伊朗,再转向北方经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后进入蒙古,预计到达时间是十九个小时之后,先生。” “绕过俄罗斯领空?”中国人立刻就猜到这条迂回航线的用意,“幽灵右手跟俄方的关系不好?说起来这家军用运输机到底属于哪国空军啊。” “这架运输机原本隶属于乌克兰空军,但为了补贴乌克兰国防预算,被租借为民用运输机使用,现在挂的是3字头的民用飞机牌照,先生。因为乌克兰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小规模泄露事故,现在俄罗斯禁止一切经由乌克兰领空而来的飞行物体入境,先生。”半张脸吉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顾铁老脸一红,说起来绕这个大弯子还是源于自己干的好事。“就是说,现在整架飞机上都是民间货物咯?我们为什么不乘客机,而要坐在房车里乘飞机,这岂不是跟脱裤子放屁一样麻烦?”他有点奇怪地问。 爱娃淡淡地说:“我们无论去哪里都带着这辆房车的,它是我们的家。” 小萝莉说的英语带一点波兰口音,偶尔还发出几个一弹一弹的小舌音,显然是她的意大利血统在作祟,听起来挺有趣。“那么你们五个人外出时的伪装是流浪马戏团喽。”顾铁瞧了瞧屋里的摆设,“那多少得会一点把戏吧,不然装都装不像。” “我们是‘光荣马戏团’。这不是伪装,是我们的真实职业。”爱娃强调道。 中国人疑惑道:“真的?那你们都会什么?” “我是柔术演员。”小萝莉一本正经地说。 “我是杂耍艺人,前斯洛伐克汉博托杂技团的成员,先生。”半张脸吉斯说。 “我是玩火、吞刀和走钢丝的人,老大。”小白脸乔治说。 “我是魔术师。”手臂粗壮的络腮胡子博特说。 “……我完全无法想象你们表演时的样子。”顾铁评价道,“不对啊,少一个人?那个睡觉的家伙呢?” “他是特里,光荣马戏团的小丑。”爱娃指指屋子角落,那位老兄又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这回听起来是真睡着了。 顾铁牙痒痒地说:“就是这小子用平底锅敲我的脑袋来着……还没见过这家伙的正脸呢,把他喊起来吧,大白天谁什么觉啊。” “特里每天能睡十六个小时,老大!”小白脸乔治笑嘻嘻地跑过去,推搡着对方的肩膀,“起床啦!那个人在呼唤你呢!” 半张脸吉斯用非常崇敬的目光仰望着顾铁:“您真是了不起!您怎么知道现在是白天的,先生?您晕过去相当长时间,应该已经失去对时间的知觉了。” 拥有仰慕者是件愉快的事情,不过被一只眼睛盯着、被半张嘴巴恭维可不是什么令人心旷神怡的感觉,中国人稍微躲开一点,咳嗽两声:“咳咳,这个很简单,从我所坐的角度能透过房车前挡风玻璃看到运输机的中后部,尽管不知道舷窗的位置,可我没看到白色防撞灯的闪光,如果是夜间飞行,安124机翼上的高亮度白色频闪灯能亮瞎人的狗眼!” 这时名叫特里的家伙被带到窗前,只看了一眼,顾铁就觉得这个三十来岁满脸胡茬的男人非常特别,这人身上有某些东西与自己极其相似,让他产生了照镜子的错觉;但特里的外形同他完全不同,对方长着一副高而瘦的身躯、微微弯曲的脊背、一头棕灰色的乱糟糟头发、总是抬不起来的眼皮底下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琥珀色虹膜是白种人当中相当少见的隐性基因表达,给这个睡眼朦胧的家伙平添了一分奇异的魅力。 “特里?”顾铁有点迟疑地问,他上下打量着对方,试图找到两人之间相似的地方“顾铁?”特里疑惑地站在一米外,摆弄着格子衬衣的下摆,显然也察觉到这种奇怪的共鸣。 半晌,中国人摇摇头,“老兄,你是哪里人?你那一锅子还真是够力气,到现在我的脑袋都嗡嗡响呢。” 特里咧嘴笑了,举起绑着绷带的右腕:“对不起啦老兄!要不是偷袭,五个我都打不过你,我的手腕现在还疼得要命呢!我是爱沙尼亚人,出生于一个叫做库雷萨雷的波罗的海海湾小城,是最迟加入光荣马戏团的一个。” 顾铁敏锐地察觉了“爱沙尼亚”这个关键词,征询地望向爱娃,小萝莉点了点头以示肯定。——她在酒馆中曾说过在爱沙尼亚与部门其他成员联合执行任务,看来这个特里跟这次任务绝对脱不了干系,没准是当时被兄弟会暗杀的男性候选人的亲属朋友之类。顾铁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身边乱七八糟的秘密已经太多,挖掘出另一个秘密对自己没什么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