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节
可披着白披风的男子却压根不觉得害怕,还有一种老友重逢的感觉,朝他友好的笑了下,“我有好茶你要不要一起喝一点。” “老子从来只喝酒,不喝茶。”那人虽然这样说着,却也十分开心的坐在了白披风男子的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男子,朗声笑了起来,“公子,他们都说你被这里的一个女人迷住了,老子原先不相信,不过今天见了公子,倒是也相信了八九分。” 这个白披风的男子,正是一早就在莲心小筑里头消失了的公子莲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少年的眼泪 公子莲准还是他分手时见到的那副样子,不过眉宇间的细小变化却没能逃得过这个容貌特殊的大汉的眼睛。 他从前也很美貌,只是没有如今脸上的这种飞扬的神采。 这种神采只有正在觉得生活美好的人的脸上才会出现。 大汉是过来人,自然懂得这道理。 顺便一说,大汉并非是三个脑袋的怪物,而是他的肩头上托着两团东西,而这两团东西又分别放在他的肩膀上,正好看起来好似两颗圆滚滚的脑袋瓜子。 亏得莲准胆子大,这样也没有害怕的跳起来走人。 “我前日收到你的信,不晓得你竟然已经到了大凤朝的疆土上。”莲准着实惊讶,因为这个人并不喜欢离开自己的故土,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莲准预感这将不会是一件让他听了觉得开心的事情。 果然,大汉神情严肃了几分,“公子,葛赫尔,叛变了。”说着,大汉将自己肩头上的圆滚滚拆了下来,莲准早就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血腥味,这时候他一动两个圆滚滚,这股味道就更浓了。大汉神情有些悲戚,看着莲准,手中没有停,打开这两个裹着圆滚滚的东西来,莲准一贯平和的脸上再也平和不下去了。 这是两颗流不出血来的人头。 而这两个人,他都认得。 “际涯,莫多罗。”他甚至看着这两个苍青色的东西也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这两个人……是自己的好兄弟,一起长大的好伙伴。虽然他的身份特殊,但他们却从来没有将他当做过那种人看待过。 大汉眼中滚下眼泪,反手用手背擦了擦,“他们两个人同我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起过很是想要见您,我答允了他们会找时间来带他们看您,我从不食言,只能用这种办法来满足他们的……遗愿。” 这番话说得太过沉重,莲准甚至都没有一个回神的功夫,平素里邪气凛然的桃花眼里此刻竟也有泪珠滚动,但莲准终归是莲准,这颗眼泪,滚来滚去,始终没有掉落下来。 “他们不会白死的。明那摩。”莲准闭上了眼睛,眼前还是那两个人活生生的音容笑貌,心里的记忆排山倒海的袭来,剜心的疼。 被叫做明那摩的大汉也止住了眼泪,通红着眼睛,坚定地说道,“是的,公子,明那摩万分明白,我们的人不会白白的流血,白白的牺牲。可是公子,您来到大凤朝的疆土上已经一年有余,这一年之中,您要找的东西为什么始终没有找到?难道真的是如同他们所说的那样,您被一个女人困住了么?” 他……的确被一个女人困住了。 他的人和他的心。 原来喜欢上是一件这么容易却又不容易的事情,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这个人。可他却知道,他是真的喜欢上了。 面对着明那摩犀利的问题,舌灿如莲的莲准公子,第一次哑口无言。 ****************** “无忧公主在不在府上,我要求见无忧公主。”香香好奇的带着他往里头走,一边走一边细细的打量着他,来的人是个年轻人,他太年轻,一双眼睛玻璃似的通透好像从没有被凡尘浸染过肮脏。 原来,公主换了口味。 从风流妩媚的莲准公子,忠厚长者的陆谨,冷情冷脸的陛下,外萌内粗的牛小子,到现在,竟然再一次换向了清纯的百合少男? 香香这么一想,就不由自主的多看了那个少年几眼,少年察觉到她的喟叹,没有说话,微微皱了皱眉头,香香顿时更加确定,这种看起来清纯通透却实际上有点悲秋的小忧伤性格,就是她家小姐的菜! 于是兴奋过度的香香在云裳的门口就喊了出来,“小姐!有个俊俏的公子哥来找您啦!” 一声吼之后,全院子正在劳作的下人们几乎都跑到了云裳的房门前,通常情况下,她的客人都会被带到客厅里头去,只是香香一直在认为这个少年是小姐刚刚叼来的肥rou于是自作主张的将他带到了卧房的外头。 云裳在房中看一卷戏文,正看到一对鸳鸯男女被无情打散,手里的一把瓜子都被这一声巨喝震得跌落在地,她推开门,果然看见自家香香姑娘正两眼发光的看着自己,一看她这个样子,云裳就知道,香香yy的很快乐。 可是,她不快乐。 这个人……她又不认识。 就算认识,她能怎么的?拉进来按到床上直接进入正题么?拜托,她有一个莲准已经足够费心,在弄一个小忧伤进来,岂不是天下即将大乱了? “小姐,这位公子……找您。”说完,香香自己捂着脸,嘿嘿的笑着,跑了。 云裳笑了下,“你慢点跑,当心摔了。”话音未落,香香已经一个狗啃食,平稳落地。 那个少年局促不安的看着她,试探性的开口,“你就是无忧公主么?”果然,小忧伤说话都带着一股菟丝草的味道,柔柔的,很软糯。 云裳一挑眉,环抱着双肩,细细看了看他的眉眼,笑了起来,“马庸是你什么人?” 少年恍然一愣,脸上升起两团羞恼似的红云,却慨然承认,“家父。” “噢。”难怪呢,他和马庸还真有点像,不过,这个少年生的比较圆润,皮肤也是白皙,除了鼻子和马庸相似之外,其他的地方大概都是肖了他的母亲。 云裳看了看满院子的人,心想,香香真是会坏事的孩子,这时候马庸的儿子跑到她的莲心小筑里来,又被带到了她的卧室前头的话,估计就算明天马庸还上了钱,他也得去死了。 云裳正在琢磨到底怎么处置这件事情比较好的时候,这少年却忽然下定了决心似的,开了口。 “你很喜欢男人是不是?”如此的开门见山。 云裳一愣,“什么?” 少年咬了下唇瓣说道,“我知道你很喜欢男人,而且我……我也愿意留下来,伺候你,只是请你……不要为难我父亲和弟弟。” 诶?诶?诶? 怎么听起来她好像是她……在……教唆犯罪?云裳的脑海里忽然蹦出来的四个大字是,“强抢民男”! 这事……可真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本来是早上起得过早,刚刚睡了一会儿补眠,醒过来就被一颗手榴弹炸到了脑袋?这意外也来的太过突然了些许。 老天爷诚然待她不错,一睁眼就赏赐了一个美少年。 听这少年说话的口气,他是马庸的长子,不过这个长子不是身有残疾么?云裳上一眼下一眼看了他半天,也没发觉他到底哪里有残疾,甚至他觉得这个少年比曹尚还强点,起码他口齿清晰,头脑也清晰,长得……也清晰。 少年被她看得脸色通红,却勇敢的对着她的目光,“公主可是在疑心我身有残疾不能伺候么?” 云裳八卦心骤然暴涨,挑高一边的眼眉,笑着点了点头。“我府上的男宠中都是手脚健全的。你残在哪里?” 少年脸上的红云顿时褪去,只剩下视死如归的苍白。 他默默的伸出自己的右手来,云裳还以为要看见个什么断臂之类的可怕景象,却没想到人家伸过来的,是一只骨节圆润的男人手。 左瞧右瞧也没毛病。 又过了一会儿,云裳才恍然大悟,“你的手不能动?”少年脸色更加惨白,点了下头,又快速的摇了下头,“我……我左手很灵活,什么都可以做。” 云裳笑了下,存了个坏心思要逗逗这个孩子,便沉了脸,“有些事,一只手能做么?” 少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大概这辈子也没听一个女人如此豪放的说起这样的话来。 “我……”他长长的睫毛沾染了泪水的痕迹,“弟弟不能参军。” 云裳正要说话,听见旻言的呼唤,“公主,事情已经办好……咦?”云裳心里一动,有了个主意,将旻言招过来,道,“你事情办好了?” 旻言点了点头,将一张纸递给了云裳,一边回答,“办好了。很顺利。”他边说着边好奇的看着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 云裳朝他笑了下,“下去休息吧。” 旻言好奇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而那少年还站在原地,眼中似含泪水,显然已经不能自持。 云裳抖开手中的纸,给他看,“看看这字,你认不认得?” 少年一瞧便愣住了,声音里都有忍不住的颤抖,“这是……我父亲的字……” “不错,笔迹尚新,是刚刚才写的吧?”云裳摸了下纸上的字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少年惊惧且愤怒的抬起头,在他看清楚了这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之后。三千两,就因为三千两,他的父亲将要抬不起头来做人。 “怎么?你觉得我侮辱了你父亲是么?” 少年撇开头,不看她。他明白,实力的悬殊。 云裳反而有点欣赏他的倔强,发了坏心的她用手指勾在他的下巴上,向上一挑,做足了风流的模样,“你方才对我说的话,难道不也是在亵渎你的父亲么?” 少年的脸瞬间变得很白,几乎和她拿在手中的纸一个颜色。 他方才还在愤愤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灰败。云裳笑了下,她笑起来很好看,脸颊上有一个梨涡浅浅的,看起来很亲切的样子。 她手中微微用力,撕拉一声,将那张纸撕成两半,少年的目光就在这两半中间变得更加惊惧,从碎裂的纸缝当中,他惊疑不定的看着云裳一点点将它撕碎,随手塞到他的手里,“拿回去,给你父亲。记着,以后不管怎样,都不可以再对旁人说出这样轻贱自己的话来,你是个男人,保护自己的尊严和保护家人的生命都是很重要的事情。”她看着他猜疑的眼睛,自己笑了下,“很可笑是不是?虽然你是这样看我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将我今天说的话,记住一二分。你走吧。”她转过身回了房间,将他一个人甩在了门外。 少年捧着一手的碎纸,眼中纠缠了许久的泪珠,终于落下。 第二百四十五章 姐们很仗义 晌午用饭的时候,莲准提着一壶酒从外头走了进来,和云裳边吃边喝边聊的时候,听她说了上午的经过,莲准显然对云裳的最后决定感到很满意,他将下巴放在云裳的肩膀上,“你瞧,我就说,我的云裳小美人儿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不会再有旁人了。” 云裳笑了下,戳了他的脑门一下,“贫嘴。” “不过,你那三千两银子倒是花的一点都不rou疼么?”莲准好奇的问。 “怎么不rou疼?”云裳盘起腿来,即便是在椅子上,也足够容纳下她纤细的身体,她嘟囔着嘴,好像很不开心似的说着,不过瞬间脸上的神情又明媚了起来,“三千两,他让我看到了人性的善良,这钱我觉得花的很值得。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让我感动过了。” 莲准嬉皮笑脸的捻起一颗葡萄来放到她的唇前,云裳摆了摆手,偏过头去,她现在没什么心思吃葡萄。 莲准眉梢一动,手腕灵活的转了个弯儿,将葡萄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嗯。甜。” 云裳侧目看了他一眼,也靠了过去,贴着他枕在一方枕头上,神情之间有些许的倦怠愁容。 莲准看了她一眼,低着头又去取葡萄珠,见云裳闭目养神,不再言语。莲准却忍不住低低一笑,“说吧,在外头闯了什么祸?” 一个晌午,可算等来了他的这句话。 云裳噌一下从靠背上弹了起来,面上不露一点惊喜的神色,但声音却已经将她出卖个结结实实,“你怎知道我闯了祸?” 有着桃花眼的少年笑意更浓,从前空无一物的眼睛里总算是容得下一个人的剪影,只这剪影好似是烙刻在了他眼中一般无二,烙上去简单,取下来,甚难。莲准又是一笑,带出几分的宠溺味道,“先说说吧,闯了什么祸?自己也收不了场么?” 云裳皱了皱脸,“莲准咱们是旧日相识了吧?你也该知道,我这个人的字典里从来都只有两个斗大的‘闯祸’二字,却着实没有‘善后’这两个小字的。” 听她如此一说,莲准便慨然笑了起来,她这个比喻着实不错,云裳的确就是这样的一个顾前不顾后的人,其实她是一国王后钦赐的公主,这身份也足够她不用瞻前顾后的寻思什么来的。 不过眼前的事实是,她这个有着空头衔的公主从来也没少给自己cao心过。 想起来就觉得有那么一点的可笑和可怜,她是个公主,再不济本身还是个丞相的女儿,这两种身份,无论哪一个都不至于让她惶惶终日,可叹,她还真就曾经为了活着和好好活着,足足的下了回心思。 譬如说这一次,云裳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让自己的手肘撑着腮帮子,侧着脸瞧着身边的莲准,“我今天在朝上的时候,将顾籽萄她老爹给……” 她的话还未说完,莲准的眉心就拧了起来,“你不是换了这种重口味吧?” 云裳:“……” “我说你能不能嘴下积点德啊?我要是看上了顾文伦那个老家伙的话,岂不是要做顾籽萄的二妈?” 莲准斜着挑了挑眉梢,“你说的不错。” 不错个头啊不错。 云裳皱着眉,将一张脸楸成了一幅苦瓜状,只差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那老头子忒不是个东西,他居然唆使陛下,让他将拒不还款的大臣一个个都给咔嚓了账。你说这是不是老糊涂了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