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他也不揭穿,只是问:“礼物可还喜欢?” “十分喜欢。”她难得没有口是心非,捧脸撒娇,“但我还能更喜欢。” “更?” “若是上元节陛下再赏赐点什么,我便更喜欢了。” “得寸进尺。”, 拓跋泰失笑,却也没拒绝。崔晚晚一见有戏,赶紧打蛇随棍上,偷偷去勾案桌下他的手。 宫衫广袖遮掩之下,她挠啊挠,痒意从手掌心沿着筋络蔓延全身,拓跋泰觉得骨头缝都是痒的。 他干脆反手一扣,逮住柔荑强硬掰开,十指紧扣。 两人情意缠绵的小动作自是逃不过有心之人的打量。 许是战事大捷心情极佳,又或者今日过于放松,海量的拓跋泰居然也觉得略有醉意,于是起身去更衣。 行至偏殿前一处庭院,宫灯寥落假山嶙峋,颇有几分冷怖。福全正欲开口提醒陛下注意脚下,假山那头却传来说话声。 “……你问长安殿那个?” 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听清。 拓跋泰一听“长安殿”三字便停下脚步。 “什么长安殿、摘星楼,换汤不换药,住的还是那个狐狸精。”女人爱嚼舌根说是非,这两个不知哪里来的宫女婆子,竟对崔贵妃评头论足。 另一女道:“可是放眼后宫,只有她受宠。” “受宠又能怎样?她可生不出一儿半女!” 拓跋泰一听此言,酒醒大半。 那宫女仍喋喋不休:“你以为她是怎么把男人迷住的,还不是用了那些秘yin禁药!息肌丸听说过没?塞入肚脐不仅遍体生香,维持容颜不老,更有催情之效。她正是用了此物,才把先帝迷得不能自持,不久就掏空了身子。” “不过物极必反,息肌丸由麝香制成,久用伤身,她生不出孩子了。” “真的假的?” “今上登基以后惟独宠她,这么久了她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还不能证明么!” 冷风迎面,拓跋泰遍体生寒。 “来人!” 他怒喝一声,让侍卫把不修口德的两个宫女揪了出来,雷霆咆哮:“就地杖毙!” 第50章 倘若 当初倘若不是我,你会如…… 庭院中央一滩鲜血。 趴着的宫女浑身筛糠似得抖动, 伏地不敢直视天颜。 方才御前侍卫当着她的面,把姑姑活活杖毙眼前,而圣上就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杀意凛冽。 宦官抬来圈椅, 拓跋泰大马金刀坐于中央,一副审讯犯人的架势。 “说!” 天子之威, 单单一个字就如撕开天幕的惊雷,震耳欲聋。 宫女不住磕头:“陛下饶命!奴婢什么也不知道!陛下饶命——” 拓跋泰怒意愈盛:“谁人支使你二人?” 这一番杀人诛心的闲谈,看似无心,却“恰恰”被他听见撞破, 拓跋泰不信巧合,只知后宫某些人用心良苦。 宫女头破血流,辩解道:“无人支使奴婢,求陛下明察!都是姑姑、姑姑她说的……奴婢没有说贵妃娘娘的坏话, 求陛下开恩!” 拓跋泰冷笑。 福全很快摸清了二女的身份来历, 前来禀告。 “启禀陛下,”福全小心翼翼, “之前那个是尚仪局彤史手下女官,眼前这个叫秋雨, 乃是承欢殿的洒扫宫女。” 彤史,掌记宫闱起居等事,对帝王喜好、嫔妃侍寝之事再清楚不过。 这样一个女官说出口的宫闱秘事, 自是有几分可信。 承欢殿, 淑妃,江家。 拓跋泰沉默须臾。 “拔了舌头,扔回去。”他站起身,垂眸冷漠, “淑妃管教不力,禁足三月。” 长安殿。 拓跋泰更衣醒酒一去不返,崔晚晚独自在宴席上也没意思,瞅了个空溜回长安殿。 今日她一扫惫懒神态,很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眼角微红更添媚色,当得起一句“人面桃花”。 “金雪银霜,把针线篓子拿来。”她刚一坐下就挽起袖子,“我要做点东西。” “娘娘您可千万别!”金雪欲哭无泪,“要是被佛兰姑姑逮到,还不扒了奴婢的皮!” 银霜也劝:“娘娘要做什么,吩咐奴婢便是了。”她也怕了贵妃拿针动剪,心惊胆颤的。 “衣裳鞋袜、汗巾革带什么的,都给陛下做一套。”崔晚晚托腮娇笑,信心满满,“我要亲手做,彰显诚意。” 帝王服饰自有尚服局cao持,光是织一件上朝所穿的龙袍,足足二十个绣娘都要忙上半年。崔晚晚这般连针都拿不来的人,竟然夸下海口要从头做到脚,可谓自不量力。 银霜不好开口打击她,委婉道:“一齐做的话有些费时,娘娘不若先挑一样简单的做起?” 崔晚晚认真思忖,想起拓跋泰埋怨她连双袜子也没缝过,于是决定先做双锦袜。 布帛丝锦堆满桌头,崔晚晚挑三拣四,这个嫌颜色不好,那个说花纹太俗,好不容易选中一匹素色锦,于是兴冲冲地开始裁形状。 春寒霜重,拓跋泰虎步生风,袍角在黑夜中晃出一团浑金。身后的福全只能小跑追上,觉得陛下这一步步都踏在他胸口,心惊rou跳。 红纱宫灯明亮,娇声笑语从窗户缝飘出来,拓跋泰脸上寒霜这才稍微淡了些。 推门而入,金雪银霜见到是他,连忙跪下齐声问安。 “出去。” 两个小丫头匆匆告退。他威严甚重,一向惜字如金,金雪银霜不觉有异,而崔晚晚一心裁剪,也未察他的不悦。 拓跋泰也不说话,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怔怔打量。 “裁好了!” 崔晚晚把剪子一扔,左右手各执一片锦,两相比对形状,欢欣雀跃:“这回总没错了,大小一模一样。”一转眼见他在旁发愣,不解问道:“你站那儿干嘛?快过来呀。” 拓跋泰这才回神,敛定心绪走过去,看着一地碎锦问:“在作甚?” “陛下不是说臣妾连双袜子也没送过吗?臣妾知错了,所以亡羊补牢,现在就亲手为陛下做一双。”她刻意咬重了“亲手”两个字,一副邀功等夸的表情。 可拓跋泰今日反常,闻言并未露出多少喜悦,只说了一个“好”。 崔晚晚顿时气馁,撒气似的把锦布往案头上重重一搁,手却不慎撞在了剪子尖上。 “嘶——” 她痛呼一声,抬指一看破了道口子,血珠缓缓渗出。 心中委屈,眼泪也摇摇欲坠。 大掌牵过她的手指,拓跋泰俯身含住伤口,舌尖扫过,痒得她背脊发麻。他随手扯过锦布把伤处按住,咽下口中血腥,道:“还好不深。” 崔晚晚想收回手去,却挣不脱,气鼓鼓道:“深一点才好!反正陛下一点也不稀罕,既不稀罕这双锦袜,也不稀罕我的一片心意!” “谁说朕不稀罕。”拓跋泰终究是心软,叹道,“朕又不缺这些,你何苦为难自己。” “你说我为何?!” 崔晚晚觉得他简直不识好歹,气得冒烟,手被他按住动弹不得,于是故技重施张口咬人。 直到男人下巴印上深深齿痕,她才解气松口。 拓跋泰却露出一抹笑,只是略有怅惘:“记得第一次在摘星楼见你,这里也被咬了一口。” 打不过就咬,活脱脱一只小野猫。 “那是你太粗鲁,害我撞到鼻子。”崔晚晚回忆初见,眼中浮起笑意,出言轻佻,“臣妾还记得当初某位正人君子,被人家摸一下都不肯,哪儿像现在,摸着臣妾就不肯放。” 拓跋泰无奈,这才松开手掌。 “真是的,都弄脏了,又要重新裁。”崔晚晚发现裁好的锦片上染了血,懊恼不已。 “晚晚。” “嗯?” 听见拓跋泰低声唤她,崔晚晚抬起眼来,对上他乌沉沉的眸子,总算瞧出点端倪来。 “陛下这是怎么了?这般忧愁。”她放下手中物什,仰头凑过去亲他嘴角,“我愿为郎君分忧解难。” “当初倘若不是我,你会如何?” 崔晚晚不明所以:“什么不是你?” “如果那日,来摘星楼的另有其人,是他杀了元启救下你……你会怎样?” 会对他笑吗? 会对他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吗? 会领他进入密道,躲在被褥里做戏给旁人看吗? …… 会不会也让他涂丹蔻、摘青梅,和他一同烤rou饮酒,然后赠他玉玺助他君临天下? 他知晓她不爱元启,甚至十分憎恶,可是她又爱自己么?又或者只要是天子,她无论伴谁左右都一样? 拓跋泰觉得她像一团缥缈云雾,有时候近在咫尺,有时候又远隔千里,他看不透也握不住,仿佛随时飘走。 她藏着太多秘密。 “另有其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