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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琬婉见他眉眼含笑,和风霁月,不由也微笑起来,心说非但如此,你还是一个能让旁人也感染到这份心情的人。 二人交起心,谢琬婉不由指着手下的画纸说道:“这些笔墨纸砚,都是哥哥这些年攒下钱买给我的。” 叶帛玉陈述道:“令兄对你很好。” “这话是极,”谢琬婉道,“但此举多少也因为对我有愧。” “十三岁时哥哥离家远赴关外,我知道他这样做有很多缘由,当时继父要他去家里的商铺帮忙,那不是我这位心若鸿鹄的兄长想做的事,我想看书、认字、读诗、学画……那也不是家中会支持一个女子做的事,所以长白山的人一来,哥哥毫不犹豫就跟着他们走了。” “但哥哥从前太疼我了,哪怕知道缘由,可我一想着从此他不在身边,自己在闺阁中会多寂寞。于是哭闹不休,还埋怨于他,赌咒他走了就再也不理他。” “他走的第一年,我当真没理他,他送来的那些信我赌气一封没回,直到年底长白的人来访,将哥哥交托给他们的东西递给我,是哥哥这一年为我攒下的银钱,还有托人买来的书册、笔墨。” “他处处为我着想,不知自己孤身漂泊在外,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眼下哥哥又为我回来了,我知道他觉得自己少在的七年对我有愧,可他这样,不免也让我心中愧怍,偶尔会觉得自己是他的负累……” “令兄是一位很好的兄长,”叶帛玉温言道,“他为你做的一切发乎于纯挚的情谊,自然心甘情愿,你若这样想,才是辜负了他的心意。” 谢琬婉嗫嚅道:“……是这样吗?” “何况,相信只要姑娘丹青有成,来日定能回馈令兄的一番心意。” 谢琬婉点点头笑起来,“是了。” 她又反问:“那叶公子呢,有兄弟姐妹吗?” “我……”叶帛玉的语声凝顿片刻,方道,“有一位小弟,一位表兄。” ***** 谢枕汀最后还是来了青龙寺,到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 他在庭中便驻了足,远远望着身处同一顶屋檐下的二人。 他们在说话,不知说了什么,似乎相谈甚欢,语声欢悦,叶帛玉笑了,谢琬婉也望着他笑了。 ——谢琬婉与叶帛玉果然投缘。 脑海中这样想着,胸中纠葛成一团乱麻的情绪里却陡然有一根尖刺突出,狠狠扎进血rou里,深刻而锥心。 这种情绪太强烈,不容忽视,让他不得不与之直面——它的模样实在难看,状若“嫉妒”。 可他在嫉妒哪一个? ☆、第 18 章 回程的路上谢枕汀异常沉默,谢琬婉起初没发觉,全神贯注描摹着一幅画未竟的部分,唯有将那些笔墨和线条在脑海里演练成百上千遍,才能做到成竹在胸,到下笔时没有阻涩而一气呵成。 道上有马车经过,谢枕汀从旁拉了她一把,谢琬婉略略回过神,又走了一段路,天边暮色氤氲,遮掩了天光,街边来往行人寥落,几句细碎的语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谢琬婉终于意识到耳边过于清静了些,抬起眼角去睨身边的人,见谢枕汀目光飘忽,似神游方外,又像若有所思。 “兄长怎么不说话?” 谢枕汀被她唤回神,敷衍地摆了几下脑袋,沉吟着面露迟疑,忽而道:“琬婉,我想问你……” 谢琬婉睁大双眼好奇地望着他,静候他将话语续下去。 “也见过几次了,你以为叶公子为人如何?” 谢琬婉道:“端看外表是位容姿端雅的贵公子、美男子,性情却是恢宏柔善,平易近人,难得没有世家门阀的距离感,极易惹人亲近。” 谢枕汀低声道:“那你对他……” 谢琬婉当即明白了谢枕汀的未尽之言,终究只是未出阁的少女,涉及男女之事也勾出种赧然情态,低下头想了想,轻声道:“这话,还是等我画完这幅画再说吧。” “眼下我看叶公子是画中人,自然……自然有百般喜爱。” 这情态和话语落在谢枕汀面前,却是别有一番意味了。 ***** 此后谢琬婉每一旬至少与叶帛玉在青龙寺中相会两三次,直到一个多月过去,方才将这幅画圆满完成。 二人出入的是佛门净地,为避嫌每每都有僧人守在身侧,偶尔谢枕汀也会参与其中,倒不至于传出一些暧昧的流言蜚语。可毕竟都是芳年华月、青春少艾的男女,次数多了,传言的风向大多也都往那一个方向吹。 谢枕汀是知情人,知道叶帛玉和自家meimei相处谨守礼节,比之当初他这个假冒的“谢姑娘”和叶公子之间更见分寸。可这是否出自发乎情,止乎礼?情意萌发,才更加得避嫌。 ——这种无形无色的东西他看不出来。 谢枕汀近来心事重重,浮躁不安,叶帛玉也有所察觉,每每不是让他多用茶,就是劝他静坐调息,终有一日问出:“谢少侠近来可是有烦心事?” 烦吗?谢枕汀陷入凝思,诸多陌生的情绪脱缰般不受控制,日夜缠绕着他挥之不去——是惹人烦。可思及罪魁又不想冠以这个字眼。 是了,应当用“缠心事”来形容,看不见的丝线纠缠在心口,密密麻麻,交织缭绕,将整颗心网罗得密不透风,斩不休,割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