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女配你怎么又哭了在线阅读 - 第109节

第109节

    苏菜菜抱住宫玖瘫软的身体,大声哭诉道:“徒儿知道害怕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真的知道害怕了?”宫玖咳了一口血,唇角含笑,虚弱的挑眉,问苏菜菜。

    苏菜菜将脸埋到宫玖的怀里,猛地点头,浑身颤抖不已:“真的很害怕,真的……”

    宫玖舒了一口气,碧潭般深幽的凤眸里荡漾着光彩夺目的瑶光:“害怕就好了,害怕就对了……你这个人,就像养不熟的猫,别人对你千好万好,你转眼就会忘到脑后,而别人对你但凡不好一点,让你感到害怕感到不安了,你就会记人一辈子,说到底也是自私得紧……”

    苏菜菜一怔,愣愣地抬起头来。

    宫玖的细眉一寸寸收紧,像是忍受不住那蚀骨的疼痛一般,面上却还是含笑:“你问问你自己,当初在青城,你被那三个混账强迫的时候,为师不过是晚救你几须臾,你就在心中隔了一道墙,记了为师那么长时间,到现在都还防着为师对吧,总给自己留退路,总不肯交心……”

    苏菜菜喃喃出声道:“师父,你都知道,你都知道……”

    “你这双眼睛说不了谎的,苏儿……”宫玖微抬眼角,脸色苍白,温柔地看着苏菜菜,“你看你,现在一定害怕极了吧,都不敢和为师对视……呵呵,行了,别干瞪眼了。”

    宫玖笑着喘了几口气,随即,声音低了下去。

    “我知道你的,越是害怕就越是在心中记挂的久……”

    宫玖吃力地抬起手,在苏菜菜诧异的眸光中,慢慢蒙住苏菜菜的眼睛。

    “为师只是想在自己死后,有个能够惦记自己名字的人……苏儿,你能做到吧?百年之后,还能够记起那个让你心生畏惧的男人,叫做宫玖?”

    苏菜菜的眼泪,在宫玖的掌下汹涌不止,拼了命的点头。

    “那为师就放心了,最后这死相就不劳你挂心了,着实是有些惨不忍睹……咳咳……”宫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沉声道,“为师希望你眼中的师父,一直都是个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美人……”

    苏菜菜鼻尖闻到熟悉的药草香气,是迷香。

    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每日每夜便是闻着这个迷香入睡。

    苏菜菜想要推开宫玖的手掌,不允许他这样做,她还不能昏睡,她得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但是她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力气仿佛被什么抽干了似的,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苏菜菜流着泪,拼命地掐自己的手心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但却还是没有抵过睡意,头昏脑涨,彻底晕了过去。

    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是他宛如飘在云端的声音。

    “苏儿,睡吧……”

    他从未这样温柔地对她说过话,轻柔得不可思议,让她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泪。

    “睡醒之后,莫要忘了我……”

    苏菜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故事很沉郁,难过得令她喘不过气来,但就算如此,她也舍不得从那个梦里醒过来。

    她只想在那个红色的梦里一直沉睡,沉睡在他生命终止的最后一秒里,在他的怀里,红衣如雪,青丝如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药草香气,睡到头发花白,皱纹爬满脸颊,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这样,她就不用面对这个没有宫玖的世界。

    宫玖其实说得对,她喜欢他,的确是很喜欢很喜欢,但喜欢的同时却总是不安,担心他会临中生卦,担心他喜怒无常,担心他喜新厌旧,担心他不过当自己是玩宠。那不安给她的心房上了一道锁,锁住门外的人,只肯隔出一扇透明的玻璃窗,她趴在窗前脸贴着玻璃,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人。

    现在,苏菜菜才知道,她最不安的,是他会无缘无故从窗前离开。

    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窗前。

    你永远都不知道你有多喜欢一个人,直到你发现,生命中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之后,这犹自存疑保有余地的喜欢,就会慢慢发酵成爱,变成推心置腹,成就你的痛彻心扉。

    苏菜菜的痛彻心扉来得太晚。

    几日后,苏菜菜从梦中跌落,惊醒过来,她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角干涩至极,肿得根本就睁不大开眼睛,只能半眯着眼睛看物,她如同躺尸一般躺在床上,浑身乏力,不想动,也不想起床,只慢慢眨着自己的眼睛,待迷蒙的视线慢慢清晰,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宫玖的弥月阁里。

    是师父的弥月阁。

    苏菜菜侧过身子,看着榻上空无一物的另一侧。

    扯了扯嘴角,咧出一个笑

    “师父,早啊……”

    “吱呀”一声,房门被缓缓推开。

    苏菜菜猛地从榻上弹起来,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推门而入的那人。

    稀疏的暖阳,透过缓缓张开的门缝,洒进屋子里。

    如同金色的薄纱,在那人身上笼上一层宛如神祗的光晕。

    苏菜菜的心跳越奏越快。

    屏住呼吸看着那站在灿烂阳光下面目不甚分明的人。

    他走进来,金色的阳光被他抛到身后,苏菜菜睁大眼睛,怕错过半丝半毫的容颜,当金色的暖阳变得不那么耀眼,成为他长身玉立的陪衬,苏菜菜彻底看清楚了他的脸。

    御尽然。

    他是御尽然。

    苏菜菜失望地跌回床榻上,死鱼一般躺着。

    一副行尸走rou生不如死想要自生自灭你们都不要来管我反正我也不想听的小模样。

    御尽然揉了揉鼻子,失笑道:“小师妹,虽说我不如师父那般美艳讨你喜欢,但你的反应也不要差那么多好不好,好歹我也是雾秋山最受山精鬼怪喜欢的佳郎,莫要折了我的名头……”

    苏菜菜翻过身,拿被子蒙住她的耳朵。

    虽然知道御尽然是在好心与她调笑逗她开心,但她此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觉得他的声音聒噪的紧,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听。

    像是知道苏菜菜在心中腹诽些什么似的,御尽然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真的什么都不要听?”他提高了声音,“小师妹真是狠心,连师父的消息也不想听了吗?”

    苏菜菜猛地掀开被子,怔怔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御尽然含笑盈盈,一身蓝衣清贵,眼眸如波,走到苏菜菜面前,将手上的东西递到苏菜菜眼前,苏菜菜低头,这才发现御尽然手中一直拿着一个雕漆红木盒。

    “喏,给你。”御尽然抬了抬手中的木盒,温柔和煦道,“打开看看……”

    苏菜菜直勾勾地盯着御尽然手中的木盒。

    心脏剧烈的跳动,仿佛有着什么奇异的心灵感应一般,直觉告诉她,这木盒里装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她的手心渗出细汗来,慢慢从御尽然的手里接过木盒。

    浑身的血液都忍不住加速流动,苏菜菜心潮澎湃。

    “这里头,装着什么?”

    苏菜菜听到自己干涩颤抖的声音。

    御尽然唇角噙笑,低了眉眼:“怎么,小师妹没有这个胆量自己打开看看么?”

    苏菜菜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是什么?”

    她仰头看着御尽然,眼圈已经红了:“是师父对不对?”

    “你亲自打开便知道了……”御尽然笑得清透无害。

    他暗示得这样明显,苏菜菜的眼角陡然间有了湿意。

    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努力抑制住胸膛剧烈的起伏,生怕自己手一抖,会将手中的锦盒不小心扔了出去。苏菜菜屏住呼吸,伸出手指,慢慢勾起那雕漆木盒上的金质小扣。

    颤着指头,小心翼翼地掀开那金纹雕漆红木盒的盖子。

    那认真谨慎又唐突的模样,仿佛怕惊扰了佳人旧梦的少年郎一般。

    因为太过在意,所以不允许自己出半点差错。

    因为太过喜欢,所以不敢去坦诚的面对。

    因为太过紧张,所以连呼吸都停滞了。

    锦盒之中,一只通体血红的蛊虫静静地躺在黑色质地的柔软绒布上。

    它不过苏菜菜的中指粗细,黑眸细嘴,头上长着两根细细软软的触角,无足,浑身像是没有骨头似的,疲懒无力,懒洋洋的躺在舒软的绒布里,一动也不动。

    见苏菜菜将木盒打开,它也只是蠕动浑身的肌理半抬起柔软的身子,淡淡的扫了苏菜菜一眼,黑色的眼睛静悄悄的,辨不清沉色,不过一眼,就如同没有兴致一般,懒洋洋地倒在黑色的绒布上。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苏菜菜眨了眨眼睛,将视线从蛊虫的身上移走,落到御尽然的脸上。

    “它是……”

    御尽然弯着眼睛,眸如漆点,点了点头。

    “是他。”

    苏菜菜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缓缓将视线挪到那蛊虫身上,便再也挪不开了。

    那通体鲜红的蛊虫与她对视了几眼,像是被苏菜菜盯得有些不耐了,便蠕动着身体,慢慢将脑袋调了一个方向,然后舒展身体,柔软地躺倒,看也不看苏菜菜一眼。

    苏菜菜竟然可以从它那慵懒的翻身中脑补出:宫玖约莫是冷哼了一声。

    唇角抑制不住的翘起。

    苏菜菜捧着盒子,笑得傻兮兮的。

    御尽然瞧她这傻样儿,也有些忍俊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世人都以为蛊兽是以活人入瓮,与万虫千毒厮杀而得。就在不久前,我们连同越竺大人都是这样以为的,甚至连师父,都是这样想的,但其实,这过程不假,但这主体却颠倒了个儿……”

    御尽然漆黑的眸子看向苏菜菜手中的盒子,慢条斯理地解释着。

    “蛊兽并非是活人成兽,而是蛊虫成兽。一个活人毅力再是高强,也抵不过万虫千毒的噬咬吞噬,真正成为蛊兽的,是这只蛊虫,百死不僵,神魂不灭,它才是宫玖,是我们的师父。”

    苏菜菜咬着含笑的下唇,伸手,戳了戳盒子里那条慵懒的蛊虫。

    那蛊虫回过头,似乎是瞪了苏菜菜一眼。

    奈何那黑眸太小,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苏菜菜眉开眼笑:“我知道,它是我的师父。”

    “山主大人从问天镜上看到,那日你昏迷后,师父受万虫嗫咬……”御尽然说到这儿,看了苏菜菜一眼,见她神色正常,正乐不可支地逗弄着盒子里的蛊虫,仿佛根本就不将宫玖的惨死放在心上一般,便放心的继续解释,“师父化作一滩血水之后,毒虫之间开始互相撕咬搏斗,不消片刻,其他毒虫皆被这只凶猛的蛊虫咬死,而你倒在那滩血水的旁边,那毒虫并未杀红眼将你也一并吞了,而是爬到你的脸上,舔去你眼角的泪水,那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我们就知道,师父还没死……”

    苏菜菜咧嘴笑,望着盒子里的蛊虫,拿袖子擦着眼角的泪:“他就是喜欢舔人的眼泪。”

    御尽然颔首,笑道:“我们将你抱回弥月阁,而那蛊虫交由越竺大人带回雾秋山峰顶,一天之后,越竺大人自峰顶下来,将蛊虫交由我,说它就是师父。越竺大人说,在瓮里的时候,它与其余万虫千毒撕咬搏杀,当其他蛊虫还在吞咬那人的血rou时,它钻进那死人的心脏里,以鲜血滋养,吸干了一整个饱满的心脏,占据了他的身子,用这rou身与其他万虫千毒厮杀,最后活了下来,出瓮……”御尽然顿住,“师父出瓮的时候已然神智不清,所以后来便一直觉得自己是那活人,被万虫千毒生生咬碎了皮囊,面目全非,生不如死……”

    苏菜菜神色如常,问道:“那师父现在呢?”

    “现在,千杀已死,世上再无蛊兽,所以师父被打回原形,成为万虫千毒中其中的一只,它与其余万虫千毒搏杀,本可再世为兽,但却欠缺了蛊王至毒的鲜血和由童女染就的潮湿密瓮。”

    苏菜菜浓密的眼睫一颤,迟疑道:“那师父,还能不能活?”

    御尽然安慰她道:“你莫要忧心,越竺大人竟然肯将师父交由你我,便是有法子助师父再塑rou身。它虽说不能再世为兽,但却可以修道,师父的本体是驱灵蛊,喜阴气,近地府,非五阴血而不食,非月斩泥而不往……只要用五阴之血养之,再以月斩花的种子捣成泥,盖土瓮以藏之,便可成活,而雾秋山灵气充沛,师父不过是失了修为,记忆还在,再修炼成人形,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饲养得当,说不定三五年便成事了……”

    御尽然离去之后,苏菜菜抱着盒子跑到曲栏游廊外的山茶花丛处,蹲下来慢慢用手刨土,将那灼灼艳艳的山茶花连根拔起,终于在泥土最丰沃的地方,找到了一颗种子。

    苏菜菜眼睛发亮,摊开手掌,将种子给木盒里的蛊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