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一会儿吃了饭就去，这又是几年没见，还不知道认不认识了。” “肯定是认识的，咱们不经常写了书信回来的吗？又不是和以前一样，一直没联系。” 林君安好奇的往门口看了一眼，林家，应该不会是找自家的吧？姓林的人家多了去了……不对，貌似这个人有点儿眼熟啊，林秀贞见他往那边打量，也转头去看，貌似见过啊。 那人瞧见他们，也有些迟疑，顿了顿上前问道：“林君安？” “裴表哥！”林君安总算是想起来了，赶紧起身让了让：“裴表哥怎么过来了？这可真是……太巧了。” “确实是巧，我正说吃过午饭去你们家呢，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你们怎么也来了镇上？”裴云右笑着问道，顺着林君安的力道，在一边坐下，和桌子上的人一一点头问道，对上杏花和林君辉的时候有些疑惑。 林君安一一介绍：“邻居家的，叫做杏花，君辉是我三叔的儿子。” 林君辉不认识裴云右，吃饭的时候那小眼神就不断的瞟啊瞟的，从京城来的表哥，京城在哪儿呢？京城是不是比怀县还大啊？那是不是就会有更多的好吃的啊？ 这个表哥长的也好看，京城的人是不是都很好看呀？人长的好看，那吃的也肯定很好看吧？ “怎么忽然到这边来了？可是京城里有什么事情了？”林君安一边喝茶一边问道，酒饱饭足，先坐一会儿再准备下去买东西。 裴云右也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说道：“是有些事情，明年春天就该举办春闱了，今年的秋闱，你要不要参加？” 林君安垂下眼帘，孝期已经过了，他们林家，三月的时候就已经出孝了，今年的秋闱也是能参加的。只是，到底要不要参加，他现在也没拿定主意。参加了有什么好处？不就是能免税吗？他又不打算走仕途这一条路，走一天晚一天的，又有什么区别？林家暂且也不需要他撑门面，二十年三十年的，他有这个时间。 只是，到底是不甘心，当年林家做错了什么要被抄家？当年父亲做错了什么要被灭口？怎么一个转眼间，人都没反应过来，祖母过世了，爹爹去了，娘亲上吊了。 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团火，他想冲回京城，想找人问问，林家是做错了什么，他的父亲林伯贤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他想质问的那个人，站在金銮殿的最高处。他想报仇的人，是在层层士兵保护的最中间。他怎么样才能冲到那个人的面前？唯有一条路——科举，出仕，当大官儿！ 可他比谁都清楚，只要他是林伯贤的儿子，是林家的子孙，只要金銮殿的那个人没有换，他这辈子走上巅峰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除非谋反。 那把火发不出来，就在他心里一天天的烧着，烧的他觉得自己的心肝肺都成了木炭，不，都成了灰，风一吹就能吹散。 爷爷说，咱们林家三代之内不许出仕。为什么不出仕呢？爷爷说，就算是现在出仕了，也走不长远，何必厚积薄发，留待以后呢？ 二叔说，咱们林家心怀天下，不能将天下百姓扯人自己报仇的棋局里。可没了棋子，自己难不成要单枪匹马的去刺杀金銮殿上的那个人？ 三叔说，咱们林家人要心胸宽广，不能想的不要多想，不该想的不要去想。他也明白，罪魁祸首不是那个人，那个人顶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诬陷林家的是六王爷，现在已经被降爵，身上连个职位都没有了，从云端落到地上，想来日子是不会好过了。六王爷的爪牙已经被处置了，上断头台的，进监牢的，抄家灭族的，谁也没能逃过。 就是当年要将林家赶出宗族的林族长一家，因着靠山倒台，又将祭天给出去几乎一半，宗族的名声也败坏的差不多了，引起族里其他人的愤怒不满，走了林家当年的老路。 不过，林家当年也算是自己愿意分宗的，可林族长一家，却是被宗族除名的。主动分宗和被除名，这名声可不一样。 “我是来问问，你要不要参加秋闱。”冷不丁听见裴云右的话，林君安才猛然发现，自己的思绪又拐弯儿了。轻咳一声，将注意力给转回来：“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写封信回来不就行了吗？何必自己再跑一趟？” 李淑贤过世的时候，裴云右本来也是打算回来的，可后来林仲修回了京城，将人给拦下来了。这一来，裴云右也有三年没见过林家的人了，不过平日里信件来往还是有的。 裴云右摇摇头：“我还带了一封信，是给姨姥爷的，想着我也很久没有见你们了，索性就过来看看你们。” 林君安微微挑眉：“你不是快要春闱了吗？不在国子监好好读书，跑来跑去的，浪费时间，可要耽误你功课了。” “舅姥爷说是让我过来，请二表舅先指点我一番，二表舅当年可还是探花郎呢。”裴云右笑道，林秀贞震惊了，自家亲爹还是探花郎？开玩笑的吧？弄错了吧？以前不说就是个小官儿吗？ “探花郎也是要先当小官儿的。”林君安瞧见她那神情，忍不住笑着揉她脑袋：“就是状元郎，刚入朝，也不过是个六品的编修。” 林秀贞恍然大悟，林仲修年纪轻轻，就是个探花郎，怕也是考中没多久的，官职定然是不高了。没见三叔林叔皓，那会儿还没步入官场吗？ “那你就先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吧，过了年再回京。”林君安又转头对裴云右笑道，可是说完，又皱了皱眉：“怕是不巧，说不定你也住不到明年了，今年怀县，怕是要旱了……” 裴云右张大嘴：“旱？” “嗯，先在也说不清呢，只是开春到现在，一滴雨都没有。”林君安叹口气，又摆摆手：“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些了，也不一定会旱呢，你那马车是不是在下面？要不然这样吧，你先在酒楼这边等我们，我带我meimei先去买些东西，一会儿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家？” “要买很多东西吗？”裴云右一边说着就一边起身：“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我坐了很长时间马车，早就想下来走走了，正好在镇子上逛逛，你们想买什么？” “一边逛一边买，看见什么有用的就买下来。”林君安笑着说道，虽然镇上也有各种各样的铺子，卖什么的都有，但是这种集市上的摊子，要比铺子里的便宜一些。为了自家生意，有些铺子也会将自己铺子里的某一样东西特价给卖出去。所以每到赶集日，镇上就人来人往的，有时候满大街都是人，这头的人想要走到另一头，那是挤都挤不过来。 只能跟着人流走，人群往哪儿，你自己不想跟都不行。 林君安往下面看了一眼，人群已经有些开始膨胀了，他自己是跟着刘珍珠来过不少次的，每次都是充当提东西的小厮，所以也习惯了这种拥挤。 上下打量了一番裴云右，林君安就有些犹豫了，裴云右可是个公子哥，裴家在安南城可也算是地头蛇，到了京城又有陈家护着，不说是娇生惯养的吧，那也肯定是从没下过地的，这样的人，能和一群大妈们挤集市吗？ “不然，你还是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林君安很诚恳的建议道：“你坐车不是很累吗？我给你订一间房，你先睡一会儿，我们不一定什么时候能买完呢，你休息一会儿，精神好了，等回家的时候，我爷爷和二叔他们要问你什么话，你也不会是没精神了对不对？” 裴云右也顺着林君安的视线往下看，随即脸色就有些古怪：“这个，一向人都是这么多？” “不是，今儿是赶集日。”林君安笑着说道：“怕是你不习惯，再说，人太多，挤来挤去的，也很有可能会挤散。我们兄妹对镇上很熟悉了，挤散了也能找到人，你就不一样了，第一次来镇上，万一挤散了，就不好找了。” 裴云右也打了退堂鼓，想了一会儿，点头：“那好，我一会儿自己定个房间休息，你只管带着表弟表妹们去，我们等会儿还在这个酒楼见？” “嗯，我们家马车还在下面呢，你且放心吧，不会将你一个人扔在这里的。”林君安笑着说道，伸手抱了林君辉，示意林君明拉着林秀贞，带着杏花他们几个下楼。这酒楼后面就有住宿的房间，林君安帮裴云右订了一间，又嘱咐了两句，这才去了集市。 “大哥，裴表哥刚才说，要秋闱了。”林秀贞侧头看林君安，林君安点点头：“嗯，回家问问爷爷的意思，看爷爷是怎么打算的。” “大哥，不如你去考试吧，考完了，有了功名，咱们家的书局就更有名了。”林秀贞笑眯眯的说道，家里四个男孩子呢，得有四份产业才行。庄子田地，铺子房产，都得公平才行。 虽然林君安他们不是林仲修亲生的，但这么些年下来，也和亲生的差不多了。再者说了，他们原本就是一起长大，兄弟之间感情也很是深厚，那就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林秀贞比谁想的都多，现在感情这么好，将来也必得这么好才行。她才不会去想，既然是亲兄弟，那不管谁吃点儿亏都行，越是亲，那越是要公平。 考验什么的，万万不能有，考来考去的，指不定就将感情给烤成灰了。 还是得多置产啊，他们家是要走耕读世家的道路的，又不能沾商，之前的书铺和绣坊，都是放在了刘珍珠名下的。想要再开拓几条道路，就得仔细思量了。 要不然，书铺延伸一下，开个报社？ 哎，想想就算了，金銮殿上的那位可不是个大方宽容的。报纸这种东西，现在也就一种——掌握在朝廷手里的邸报，一般人还看不了。他们林家要真敢弄出来个报纸，回头那位就该找事儿来了。 第46章 “包子包子,刚出锅的猪rou茴香包！一个铜板一个，便宜实惠,好吃的很！” “烧饼啊,吊炉烧饼，不吃后悔的吊炉烧饼！” “枸杞猪rou混沌便宜啦,五个铜板一碗！” “大哥,我想吃那个。”林君辉听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趴在林君安的肩膀上,小手指着混沌摊子,那摊子是夫妻经营的，二十多岁的小娘子坐在桌案后面，手指翻飞，眨眼功夫就包出来一个小混沌，丢到锅里，热汤翻滚几遍，再出来的就是白白胖胖的了，老板站在锅边，撒上一把葱花香菜，滴上几滴香油，喷香的味道立马就出来了。 林秀贞看的也有些饿了，这会儿她深深的后悔了，为什么午饭就要在酒楼吃啊，这下子好了，吃多了，看到美味的小吃也吃不了了。 林君安伸手揉了揉林君辉的小肚子：“刚才吃那么多，肚子不撑得慌吗？” “还能吃。”林君辉深吸一口气，使劲儿吸着自己的小肚子，努力的让肚子看着小一点儿，伸手按着肚子满脸期待：“我吃一个，剩下的给大哥二哥吃好不好？” “不好。”林君安果断摇头，他可不是林秀贞，面对着小胖墩的请求，总是忽然就心软了，他和林老爷子一样，该疼爱孩子的时候就得疼爱，可该严肃的时候，也得严肃起来。 林君辉嘟着小嘴儿不高兴，林君安伸手刮刮他鼻子：“下次带你来吃混沌，这次不能吃，要不然，小肚子就要爆开了，砰的一声，肠子都要炸出来了。” 林君辉一脸惊恐的抱着自己的肚子摇头：“那我不吃了。” 林秀贞嘴角抽了抽，转头不去看林君安，这么严肃的一张脸，说这么幼稚的谎话来吓唬自家的弟弟，实在是，太有损他翩翩美少年的形象了，不忍直视。 “杏花，你之前不说想做一条裙子的吗？我觉得这个颜色挺好看。”林秀贞伸手点了点，杏花拉着她凑过去看，那些布匹都是竖着摆在架子上的，老板抽出来一段垂下来，谁要看就能直接扯过去看。 “这个颜色是不是有些太燕了？”杏花伸手摸了摸那布料：“料子倒是挺好的，可是，这花纹，弄了这个就不太好绣花了，你觉得那边的那个怎么样？” “太素了，你小小年纪的，穿这个颜色，太不好看了，就是鹅黄色逗比这个青色的好看。”林秀贞摇头，又伸手拽了另一样，林君明和林君清护在一边，听着她们商量来商量去的，觉得挺没意思，就转头看另一边，那边是卖吹糖人的，管子在一堆糖稀上这么左吹吹右吹吹，瞬间就出来一个活灵活现的图像。 林君辉看的目不转定，大拇指无意识的塞到嘴巴里，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林君安忙将他手指拽下来，挤过去给他买了个扛着耙子的猪八戒。 “这个不能吃知不知道？”林君安细细的叮嘱：“你看这糖人，是那个爷爷自己吹出来的，里面说不定有那个爷爷的唾沫……” 林君辉呆愣愣的，等林君安说完，看着糖人的眼神就有些纠结了，哥哥说的很有道理啊，可是糖人看着亮晶晶的，也很好吃的样子啊。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呢？这可真是个重要的问题。 “哎，这边这边，他们家的簪子，你上次不也说好看吗？就是在这儿买的。”杏花拉着林秀贞又换了地方，这集市上的摊子，基本上都是有固定位置的，谁家在哪儿，若是有那不守规矩的，里长也是能让人将摊子给没收了的。 当然，摆摊子也是要交钱的，这个古今都一样。 林秀贞凑过去看，摊子上摆放着一些木雕的首饰，也有些不太好的玉石，最多的是绢花绒花之类的。木头的林秀贞没仔细看，她家大哥前年不知道想什么了，开始琢磨一些木雕的艺术，回头倒是可以让林君安给亲自雕刻一些。 玉石的更不用看，就算是林家落魄了，也没少了林秀贞的嫁妆，也是从小就攒着的，那一堆东西里面，少不了贵重的首饰。金的玉的宝石的，有刘家每年给送的，也有刘珍珠这两年断断续续买的。 她就在那些绢花里面挑挑拣拣，别看只是普通的绢布捏成的，有些做的都能以假乱真了。林秀贞捏了个桃花的，在头发上比划了两下，转头问林君安：“大哥，怎么样？” 林君辉抢先回答：“jiejie漂亮！” 林君安也笑眯眯的点头，正要说话，就听旁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哎，秀贞你要买这个啊？我倒是觉得旁边那个红色的好看，这个桃红色的虽然也不错，不过那个更好看。” 一转头就瞧见何沐阳软趴趴的扒着张嘉楠，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伸手指着另一边大红色的绢花说道：“或者那个粉色的也挺好看的，你看看那个粉色的。” 张嘉楠不耐烦的拍开他的手，使劲推了推他的肩膀：“赶紧的站好，沉死了。林大哥，你们也来买东西啊？都买齐了吗？买了什么，我帮你们提着吧？” 林君安笑眯眯的瑶瑶头：“还没买，你们怎么都过来了？今天下午不用上课的吗？” “嗯，先生说，今儿是端午节，就不用上课了。”张嘉楠笑着说道，冲林君辉招招手：“来，君辉弟弟，让我抱着你吧，你大哥抱着半天了，肯定胳膊疼了。” 林君辉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林君安，他倒是认识张嘉楠和何沐阳，在学堂见过几次，可不熟悉啊，而且，看着没自家大哥高，也没自家大哥壮，不会抱着抱着就抱不动了，将自己给扔了吧？ “不用了，没多沉。”林君安笑着说道：“再说，还有君清和君明呢，你们也是来买东西的？买完了吗？” “嗯，我们就随便逛逛，不买什么东西。”何沐阳懒洋洋的站好，又转头和林秀贞说话：“秀贞啊，一会儿镇西会有戏台子，你想去看戏吗？” 这人小时候还活泼的要命，长了两三年，越发的懒散了，走路偶读不想走，平日里就像是没骨头，能坐着绝不站着，就连说话都像是个老头子，懒洋洋，慢吞吞。 张嘉楠伸手拍了他一巴掌：“别往我身上靠，自己不会站好吗？真是的，何爷爷说的没错儿，你就是生了一身的懒筋！” 何沐阳身子一歪，又靠在旁边的摊子上了，幸好那摊子是家卖糖水的，桶里装着的都是水，要不然，何沐阳也靠不住。 “大太阳的，逛着也没意思，想买什么东西，等会儿天色晚了，差不多收摊的时候来买，又便宜人又少，不用挤来挤去的，这会儿不正好去看戏吗？” “不去，买了早些回家，今儿我们家里来客人了，还在酒楼那边等着呢。”林秀贞摇摇头，挑了几个自己喜欢的绢花，问那摊子后面的老板：“这些个加起来多少钱？” “二十三个铜板。”小老板数了数，笑嘻嘻的说道：“你买的多，给你便宜一些，二十个铜板，整数。” “老板，便宜些，我买的多，都有三个了，薄利多销嘛，你便宜些我下次还上你这儿买。”林秀贞很熟练的还价，杏花也帮忙：“就是，老板，便宜些吧，你便宜卖了，等会儿我也挑几个。” 杏花自己手上也有钱，小姑娘家家，对这些漂亮的花儿都是很没抵抗力的，瞧着林秀贞捏的那几个挺好看，就自己也想买。 老板犹豫了一下：“不能便宜了，我都给你便宜三个铜板了，再便宜我就亏本了。” “这样，十五个铜板，我再要三个。”杏花伸手捏了另外几个看着也挺好看的绢花，开始杀价，别看杏花平时温温吞吞还有些小害羞小内向，讲起价来那叫一个厉害，最终杀的老板几乎是将他们欢送走的。 看的林君清和林君明很是钦佩：“杏花你可真厉害，那铺子里能讲价吗？上次我在奇玩轩看中了一套华容道，他们要七十八个铜板，太贵了，我只有五十个铜板，你能帮我买下来吗？” 何沐阳挤到林秀珍身边：“秀贞，你说你们家来客人了，是什么样的客人啊？我见过没有？” 张嘉楠也竖着耳朵听，村子里谁家有个什么亲戚，来的勤快些，几乎全村人都能认识了。林家的亲戚，除了几年前出现过一次，这些年都没再见有人和林家走动。 猛然间听说有客人，还真是稀罕的很。 “是我表哥，你们大概是没见过的。”林秀贞也有些不确定，那会儿裴云右也不是没出过门的，说不定就见过？ 何沐阳的脸色就有些古怪了：“表哥？多大了？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