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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赵家村的一条小溪边的树林里落了脚。一拳砸到一颗粗大的树干上,大树连震,李景的拳头却没有收回来,反而额头靠在了手臂上,将心中积压的情绪发泄一尽,那袖子就像被洗过一样,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泪珠。 之后,李景收敛心神,拿出小纸条,写了一封急报,飞鸽给了周斐琦—— 那纸条上统共就写了几个字:妻儿重伤,延缓回京。 周斐琦接到李景的消息后,在御书房里静坐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将户部李大人急召进宫,又说了一番模棱两可的话后,于当天晚上,带着梁霄和一队侍卫,又悄么声儿地出了宫。 如今,皇帝出宫能去哪儿呢?百官们根本不用猜,用脚后跟儿想也知道,当然是东郊赵家村啊。他到的时候,高悦还带着计司下乡小组们在挑灯夜战——量地虽然完成了,但统筹计算的工作还有很多,这些工作看着轻松,实际的工作量可不小。主要是这个年代没电脑没计算器,一切都要靠人工。 郊院后面的守备营宿舍楼这两天进展神速,如今已经打好了地基,筑起了半人高的夯墙来。那一百来军士这会也点起了火把,加班加点儿在干活。 放眼整个赵家村,这个郊院简直灯火通明。也因此,周斐琦一来,立刻被军士们给认了出来,众人连忙跪地行礼,高呼‘参见陛下!’周斐琦边给他们免礼边大步往正堂里走。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整个郊院里还有谁不知道皇帝陛下又来了?于是,但凡能动的人全都跑出来给皇帝行礼。高悦当然也带着计司众人迎了出来,只不过,周斐琦根本没给他行礼的机会,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把他紧紧拽到了身边。 等靠近了,高悦小声问他:“你怎么又来了?” 周斐琦微挑剑眉,也小声回他,道:“今天事少。怕以后没空来了。” 高悦便抿着嘴笑了下。心想,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听说梁辰受了伤,猜到我必然短时间内回不了宫,怕自己断粮日久,受不了,这便急急地来‘吃人’了…… 当着众人的面,两人还是很克制的,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可是,他们俩之间即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单是并肩而立或相邻而坐,那种独属于恋人之间的氛围便如这深秋的风,席卷秋味无孔不入。 佳偶天成大抵就是如此。 李景在参拜皇帝的众人中站起身,因隔得近,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现,皇上和高悦之间那种暗潮汹涌的浓烈情愫。这个发现,令李景有些愕然,他恍惚间想起下午梁辰那话‘……你心不悦我,我心亦不悦你……’所以他们即使已成婚生子,也没有皇上和毕焰君这般融洽怡情吗? 所以,他首先要做到让梁辰喜欢上他吗?!李景想到自己之前加诸在梁辰身上的所作所为,只觉得要让梁辰喜欢上他恐怕比炼成绝世神功要难上千万倍! 李景愣神间,周斐琦已在正堂落座,他既然来了,很多事还是要过问的,不可能啥都不管直接跟高悦这样那样了。于是,皇上先问了高悦税改之事的进度,又让梁霄去叫李景问他这两天剿匪的情况。 李景进来的时候,高悦正在跟周斐琦商量番薯种子何时运来,如何播种的问题。这些事原本周斐琦就是交给暗日去办的,如今土地已到位,赵家村的村民们这两天也对户部计司信任有加,再加上今日剿匪大获全胜,明日村民便可去县衙认领亲人,一切都在往正轨上走,且有越来越顺的兆头。 但高悦却还是有些担忧,主要是那种子在大周来说是比较稀有的,这次种植不容有失,而且种子也容不得浪费,否则再跑一趟南边去补给,来回恐怕就过了最佳的播种时期。 这事,周斐琦之前也想过,如今跟高悦商量了后便决定“待村民都认领回来后,你组织一次统一的培训,第一次都辛苦些,先手把手教会他们,朕也会前来为你助阵。” 周斐琦这话说得理所当然,正堂内听闻之人如程章、郭无水等人则是忍不住抿唇暗笑,两人甚至对了个眼儿后,一同向高悦脸上看去,好似特别好奇他们的计相大人面对如此堂而皇之假公济私的皇上会是一番怎样的反应—— 结果,那二人就看到,他们的计相大人‘呵呵’了两声,道:“此事不劳陛下费心。陛下龙体矜贵,还是少出宫为妙。” 那两人连忙又去看皇帝,就见皇帝陛下长长叹了口气,说了句“太后这两日总和朕提起你……” 众人:啧,陛下这话说得,且看计相如何接招? 就在这时,梁霄和李景相继进门。两人纷纷行礼,高悦别退到了一旁,没再理周斐琦那茬儿。 周斐琦也收敛神色,详细问了李景剿匪的经过,听说梁辰和李珍的遭遇后,周斐琦便站了起来,道:“朕代太后去探望一下梁卿。” 大周满朝文武受个伤能得皇帝亲自探望的人也不过五指而已。梁辰能得这份殊荣,就像皇帝说得,确实是沾了太后的光,不过,周斐琦出门前,意义不明地拍了拍李景的肩膀,两人眼神相交,不知暗自传了什么信号,总之李景跟在周斐琦身后出门儿的时候,那一脸郁色似乎散开了些。 高悦倒没在意那对君臣之间的猫儿腻,他虽也跟着出了门,心中却在想,刚刚李景为何要那样大力夸赞沈千沉呢?若说他念及沈千沉就了李珍的份上为他请功也情有可原,可那样力捧是不是有些用力过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李家又要扶持势力,把手伸进南厂戌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