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转瞬红颜（系列） （二）
会议室的众人面面相觑。面对无数的异样目光，紫川秀无奈地一摊手：“各位大人可要揍我一顿出气？” 大家“轰”的笑起来，明辉统领笑着说：“秀统领，我不赞成你，但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强硬的新任统领呢。” “我也佩服你的勇气。”林冰板着脸对紫川秀说：“但你不该把我也扯进来的！还说什么要撤销瓦伦军区——你欠揍啊！想让老娘我失业吗？到时候你可要负责养我的啊！” 几位统领大笑，明辉抢着说：“这个责我来负好了！” “呸！就你这厮也配！回家照镜子去！” 在总长和总统领不在的场合，那些外人看来很威严的统领们嬉闹起来就象一群老师不在的学生。在部下面前他们要保持长官的威严，但在这里大家都是同级别的官员，没必要摆什么架子了，个个玩笑都放得很开。即使是一向不苟言笑的哥珊统领也说了两句：“阿秀统领，你这样让殿下怎么下得了台？” 帝林一针见血地说：“兵权是关键问题，总长觊觎阿秀手上强悍的异族军队，阿秀那边又不肯放手，这就是矛盾了。” 众人众口一辞，都是认为自己是有心藏私拥兵自重，紫川秀有苦说不促：布丹导演的远东内乱是自己的奇耻大辱，紫川秀没有向家族报告远东军队于红河湾的惨败，也没有报告远东激怒魔族的经过，结果现在自己成了喊“狼来了”的小孩了。 “阿秀，”紫川宁盈盈绕过桌子来到紫川宁身边。其他几位统领都在吹牛聊天，没有人注意这边。紫川家的未来继承人把声量压得低低的：“刚才我叔叔要求的事，让你很为难吗？” 被那秋水般的明眸凝视着，紫川秀微微颤抖。他苦涩地点头：“确实很为难，远东如今自顾不暇，我身为远东统领，要对自己的国土和民众负责。” “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将来不是远东的统领呢？那样就不为难了吧？” 紫川秀猛然抬起了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量陡然升高，众人的目光都望过来。紫川宁嗫嚅着，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禁卫军官进了会议室，对紫川秀说：“统领大人，总长要见你。” 紫川秀用目光向紫川宁追问，后者紧抿着嘴不出声。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追问，在统领们同情的目光中，他起身出门，跟着军官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和通道，被引进了总长紫川参星的私人会客室。室内有红色的镶金瓷砖，镶木地板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十分富丽堂皇。 总长已经在房间里了，紫川秀敬礼致意，紫川参星挥手示意紫川秀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不必拘礼了，阿秀。这里是我们单独谈，你不用太拘束。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喔，谢谢，都不用了。” 紫川秀诚恳地道歉：“殿下，很抱歉，我不是想故意违抗您，实在是远东有困难。” “那件事不用再说了。”紫川参星心平气和地说：“现在倒是有另外一件要紧事情要和你商量的。” “请殿下吩咐。” “刚才你也听到了，在龙骑兵战役中，负责侧翼突破的突击集团军群负有重要的使命，该集团将穿越我们完全陌生的林家领地，孤军在敌后作战和周旋，与后方隔绝，承受巨大的压力。我们认为，突击集团的司令需要一名经验丰富的将领来担任，他要意志坚定，才能出众，能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应变，应付种种事先无法估计到的困难和阻力。” 紫川秀附和道：“殿下您说得没错，这确实需要一位智勇双全的将军来担任。”他不明白总长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 紫川参星正色说：“统领处和我都认为，能承担这一重要使命的人，唯有你！阿秀，自从你的老师忠烈统领方劲在远东殉国以后，黑旗军统领的职位还一直悬虚着，你可愿意接受这个职位？” 紫川秀一愣：“我当黑旗军统领？远东怎么办？” “我考虑，可以让林冰副统领暂时全面负责远东事务。她卫戍远东多年，经验丰富，完全可胜任。” 紫川秀分辩说：“殿下，这两年一直是我在远东主持的。现在魔族大规模进攻在即，虽然林冰大人也是很优秀的将领，但阵前换将是兵家大忌啊！” “我知道你比林冰更能干。”紫川参星说：“西部战场如今是家族最关心的头等大事，正是因为看重你的才华和能力，家族才把你调到西部，委予重任，让你有机会建功立业啊！统帅四十万大军饮马古桑河眺望远京，你可知道，多少将领盼着这个机会不得呢！” 紫川秀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紫川参星竟然会对他提出这个要求，愣了半天他才回答道：“殿下，如果调离我的话，我担心林冰阁下很难压得住阵脚。秀字营她能指挥得动吗？半兽人军团她能指挥吗？还有龙人军团、矮人军团？在先前的战争中，远东各民族对我们都有很深的仇怨，来了新的指挥官，他们未必肯听命！” 紫川参星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仿佛很赞同的样子：“阿秀你考虑得有道理，事情确实有难度。但我想，绝大部分的秀字营官兵都是忠诚的家族军人，我家族的白川、罗杰、明羽三位旗本又在远东掌握重权，有他们配合，如果没有某些人故意阻扰的话，家族顺利重掌远东并不是难事。” 家族如果不能顺利重掌远东就是“某些人”故意阻扰，这个“某些人“是谁呢？不言而喻了。这一手釜底抽薪确实毒，秀字营全都是原家族官兵，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回归故乡，紫川家总长的赦免令直接到军中的话，确实能对军心造成很大的震撼。 紫川秀低下了头，好一阵子才说：“殿下神机妙算，深谋远虑，实在让下官佩服！既然殿下已经有了全盘把握，那就请直接给林冰阁下发令上任好了。至于黑旗军统领一职也请殿下另选贤明将帅担任，下官征战多年，身心疲惫，实在难以担当如此重任，只求总长能放任我解甲归田隐居。” 紫川参星连连摆手：“阿秀，你才二十二岁，就说要隐居退休，说得什么话！我老头子都六十了都还在支撑呢！你正是干事业的年纪，怎能轻易言退？啊，你也不要误会了，远东毕竟是你一手打下的江山，我们还是要征求你的意见的。” 紫川秀无动于衷：“只要家族能顺利接管安定远东，我个人没什么意见。” 紫川参星和颜悦色：“阿秀，你不要对家族有什么误解啊！家族还是需要你的，需要你在远东的影响力和威望。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做好远东回归家族的各项工作。” 望着紫川参星，紫川秀流露出痛心的神情。多么冠冕堂皇的话啊，家族需要你，需要你帮我们做好交接工作，需要你来帮我们镇压下远东，迎接新统领上任，然后再把你一脚踢走。 至于紫川参星说的那些法子，他根本就不相信行得通：如果没有自己的同意，前去招安的林冰会在出瓦伦的第一个路口就被干掉，自己的影响力并不仅仅存在于军队，远东民众对自己万众一心的爱戴，这种鼓舞人心的号召力谁也代替不了的。没有自己的配合，紫川家族的统治绝无可能在远东延续下去，自己明白这点，紫川家也明白这点。所以他们才那么煞费苦心地安抚自己。 沉默良久，紫川秀问：“殿下，这是否已经是最终决定了呢？能否让我考虑下？” 紫川参星平静地说：“这是家族的最终决定，但你可以考虑是否接受。” “如果，如果我拒绝接受呢？” “家族是希望你能接受的，毕竟这个安排并没有亏待你。但如果你最终还是选择拒绝的话，”紫川参星微微停顿了一下：“家族将不得不放弃远东了。” 紫川秀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脱口而出：“为什么？” “鹰旗飘扬下的土地，只能存在一个声音，那就是帝都的声音！我紫川家绝不能容忍国土内出现任何的国中之国，中央政权的意旨必须能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否则的话，我们宁愿放弃！我们可以在很多时候妥协，但这种原则问题，我们不做交易——阿秀，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人不可能永远脚踏两条船的。” 紫川秀呆呆地望着紫川参星，好久说不出话来。自己在远东的势力太过庞大，根深蒂固，自己对远东的掌握的牢靠远远超过一员家族官员对自己管辖地的掌握，军队死心效忠，民众万众一心敬仰，远东只知道光明王而不知道帝都，这种情况是家族绝不可容忍的。只要自己一日还在远东，那远东就是自己的独立王国，就是独立和叛乱的潜在地。只有将自己调离，重新任命一位统领，才能恢复远东正常的权力平衡秩序。紫川参星在逼迫自己摊牌：要不，你就死心塌地的做回紫川的家臣；要不，你就干脆独立当你的光明王去。 该怎么办？虽然紫川参星口口声声让自己选择，但魔族强大的军势压得远东喘不过气来，如果没有紫川家的支持，没有家族内地的支援和纵深兵力，远东必亡无疑。 紫川参星也不加催促，坐在安乐椅上安详地品着茶，舒坦得仿佛每一根皱纹都舒展开了。这位老人的岁数和阅历给了他足够的耐心，而就依靠着忍耐和潜伏，他将他所有曾经的敌人统统战胜并埋葬。 “时间和忍耐是我们最大的盟友。”紫川参星又想起了这句名言，他苦笑想：“不到三十岁的帝林能说出这样的话，真让人恐怖。” 他又看看眉头紧锁的紫川秀，嘲笑地想：“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显然还无法体会这点。尽管你才华横溢，你毕竟还太年轻，喜怒皆形于色，你的内心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表情上了。觉得被欺骗了吗？你在愤怒吗？你在沮丧吗？你一定是在偷偷地咒骂我了。 可惜啊，小伙子，你还那么年轻，你急躁什么呢？窝在小小的远东让几万半兽人喊万岁就让你满足了吗？如果你能象我一样善于忍耐和潜伏的话，那不必到三十岁，天下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如果我不这样保护你，当我去世后，谁来保护我的侄女与那个野心家和杀人狂对抗呢？” 可以听到墙上的老式座钟“格达格达”的走动响声，安静得让人发慌。 紫川参星温和地说：“阿秀统领，对你的任命，家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将你调离远东，这不但是重用，也是家族对你的爱护，不想你走上歧途。你在远东呆得太久了，暂时离开远东，换个环境，这样对你个人也有好处。不是谁都可以随便享受家族的这番待遇的。” 紫川秀闷头闷脑地问：“殿下，那，我什么时候去西部上任？” 眼看紫川秀终于松口了，紫川远星松了口气。他亲切地说：“去西部，不用急，你可以在帝都多休息两天。阿秀，你思想上能想通那是最好。到西部去，这是家族对你的重用，是你的机遇！虽然你已经是统领了，担任了很高的职务，但未必不能百尺竿头更上一步啊？所以，不要抱有情绪，不要抱怨，加油干，好好干！” “殿下，您看，我是那种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人吗？您给我这么好的机遇，我是满心地感谢您啊。我是饱含着感激的热泪一路欢天喜地唱着歌儿去西部上任的！” 紫川参星大皱眉头，虽然当了统领，但这家伙骨子里还是个无赖。好在，只要他答应了，态度可以不计较他了。 接下来，紫川秀晕晕噩噩如在梦中。按照紫川参星的示意，他给远东所有大大小小有影响力的将领和官员们去信，其中包括布兰、鲁佐、门罗等各族领袖，内容大致相同，说自己在帝都一切都好，日夜牵挂远东诸位。回归家族以后，因为家族对自己另有任用，自己将即日就任黑旗军统领一职，无暇再回远东。家族将委派赫赫有名的林冰副统领负责远东事务，林冰阁下卫戍远东多年，经验丰富，由她带领，必能打退魔族的进攻，自己对她出任远东统领非常赞同的，希望各位全力辅助配合林冰阁下，让远东顺利回归，早日恢复和平。 在信的末尾，紫川秀忽然捉狭心大发写道：“本人是在完全自愿、独立状况下写信的，此信为本人真实意愿之表露，绝非本人安全受威胁、自由受到限制或者其他任何身不由己的情形，请诸位尽可放心。” 紫川参星面色很难看，紫川秀哈哈大笑，大笔一挥划掉了：“开个玩笑，不要在意。” 一切完毕以后，他们再次回到会议室参加会议。紫川参星一手挽着紫川秀，相比于刚才离开时候弓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现在他们的神态可亲热得不得了，俨然紫川秀已经成为他最心腹的爱将，得力的左手右臂了。 诸位统领诧异得眼珠都要掉下来了。待紫川秀坐下，边防军统领方劲立即凑过来亲热地说：“阿秀兄弟，你究竟使了什么招数把总长拍得那么舒服？真是看不出来啊，您是真人不露相的马屁高手，有空可传授兄弟两招如何？” 接下来的会议到底说了些什么，紫川秀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远东那广袤的黑褐色土地，布兰那严肃的面，德伦苍老的面容，圣庙长老那狂热的演说，血rou横飞的战争场面，肃穆的圣庙，那些高呼着“远东万岁！”而浴血奋战的各族战士，战死士兵那死不瞑目的眼神，所有的场景如同电影片断般一幕幕在脑海中飞掠而过，让他感受巨大的冲击。 忽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紫川参星说了几句，好像提到了自己名字，统领们惊讶地望过来。他赶紧集中注意力，才知道这是紫川参星在宣布对自己的任命：“紫川秀阁下担任黑旗军统领，近日将奔赴旦雅军区上任。” 在响亮的祝贺掌声中，紫川秀机械地跟着鼓掌，目光空洞地注视着窗外，一轮孤独的圆月皎洁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