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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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大箱子打开,把里边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 看到这些东西,蒋忻暗自吃了一惊,这些东西一被拿出来就是一股子土腥味。如果不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才有鬼。 蒋忻定定神,徐久照被这味冲的鼻子一皱,俩人都低头朝着柜台上的东西看去。 这些大部分都是陶瓷,有罐,钵,壶,盘,还有一些带些残的,掉落的东西。这个箱子里的东西明显还有的没有被清洗干净,滚着泥土就被翻了出来。 “这么多。”蒋忻咋舌。 “东西不错吧。”李大伯见蒋忻脸上惊讶,得意的说道。 蒋忻笑了一下:“还得细看看。” 李大伯点头:“行,你仔细看看,我觉得没有什么疑问,应该都是唐代的东西。”他转身又去开小箱子:“这个箱子里边的东西成色好一些。” 蒋忻跟徐久照对视了一眼,徐久照对他无声的说:明器。 明器也叫做冥器,是陪葬品的意思。 蒋忻点点头,没有说话,掏出白手套和小巧的放大镜细细看了起来。 徐久照也凑到跟前观察这批陶瓷,这时李大伯把另外一个小箱子里的东西也都放了上来。这些就是典型的唐代陶瓷了,唐三彩陶俑。其中,有人俑,仕女俑,还有绵羊俑和一个颜色还算是鲜亮的绿釉方枕。 看着那方枕,徐久照暗暗点头,这里边也就这件方枕看起来还算是不错了。 其他的则因为多年在土里埋藏着,出现了很明显的土咬痕迹,腐蚀渗入釉面,釉面脱落氧化褪色明显,陶瓷的表面上甚至还有很小的孔。 徐久照抱着胳膊细细的看了一圈,虽然都是毋庸置疑的唐代品,因为品相的问题,实际价值却不怎么高的样子。 他凑过去跟蒋忻低声说了几句话,蒋忻点点头。 这些陶俑每个差不多能在2万的价格左右买入,6万5左右卖出。而那些陪葬的罐,钵,壶,还有盘,因为唐代技术所限,实际上只能被称为低温陶瓷,算不得陶瓷精品。每样的价格也就在几万而已。 说实话,生坑(刚挖出来的)的出土古玩自然是比不上熟坑(出土之后经过把玩,带有包浆)和传世的。尤其是保存完好的传世精品,曾经在英国的拍卖会上,唐三彩马拍出了400多万英镑的高价。 不过那得是品相完好的,像是这一批古董——褪色、氧化、腐蚀渗入釉面都全了,自然是卖不上高价的。 蒋忻也没有指望每一次出来都能掏到价值百万以上的好货,那种情况是很少的,大多数都跟这一次和徐久照第一次跟他出去的那一次一样。 蒋忻歪着头心里一阵盘算,这批品相不太好的唐代陶器和陶俑的市场反应也还可以,也有一些爱好者喜欢收藏唐三彩和唐代陶瓷。 中福古玩城里的是精品店,实际上博古轩在东台路那边还有一个店铺,这件绿釉方枕可以放到精品店,而其他的那些则放到老店面里。 盘算了这些,蒋忻就开始跟李大伯谈价钱了,虽然李大伯跟蒋卫国有多年的交情,不过在商言商,李大伯对于价格还是寸步不让的。 而且李大伯的意思是蒋忻如果想拿这批货就要打包带走,这让蒋忻有点不情愿,因为不只是柜台上的这些,大箱子里边还有一些带残的和压根就没有清理干净的。 徐久照弯腰看了看大箱子,这里边还有脱落了碎片的陶俑,他能够理解李大伯为什么一定要打包卖,像是这种残品在他这种人流量不大的县城里只能成为滞销货。 徐久照的眼睛往角落里一大块东西望去,那是一大块土疙瘩,边角上露出一个方方厚厚乌黑的陶块。 徐久照眉头皱了一下,伸手戳了戳这块非常结实的土块,哗啦又掉下来一块硬邦邦的土块。 这是卖家直接丢给李大伯的,实在懒得清理这块看起来没什么陶瓷在内的土疙瘩。 徐久照歪了歪脖子,依稀在陶块上边看见半拉字。他皱着眉毛认了半天,好像是个“建”字的上半边。 带字的陶块? 目前已知最早带着明确款识的陶瓷是从宋代开始的,这块陶块上有字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徐久照回头看了看正在讨价还价的两人,他转过头小心的一点点的掰开yingying的土疙瘩。 陶片渐渐的露出更大的部分,徐久照失望了,这甚至不能说是陶瓷而是单纯的低温陶。而且这个形状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唐代什么器型上脱落下来的。 徐久照伸手把土疙瘩从大箱子里抱了出来放到眼前近看。 李大伯眼睛瞥了他一眼,见他看那块土疙瘩没怎么在意,转而认真的跟蒋忻谈价。 徐久照仔细的回想,低温陶,带字的,不像是陶器的…… 他定定的看着微微带着一点弧度的陶块。 难道这是个瓦?一堆唐代陪葬品的墓里边挖出瓦片?! 第59章 徐久照的感觉是匪夷所思,这结论很不合常理,再怎么说唐代的人墓葬也可能粗心大意成这样吧? 徐久照忍不住说道:“这个土块确定是一起从墓……出土的?”差点咬到舌头,就算知道这是挖掘的陪葬品,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说。 李大伯佯装根本就没有听到那个字眼,他肯定的说道:“没错,就是一起出土的。” 徐久照脸上的疑惑更深了,这难道不是顺手从那里找来骗钱的? 徐久照简直是用怀疑的目光看李大伯了,李大伯也颇觉得那块土疙瘩不太像样,不过当初那些人倒是说过让他清理一下再卖。对方懒得弄,他就愿意费这个功夫了? 反正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除了这些陶器之外,应该还有一些主人生前喜欢的别的东西,这里边应该就是这种的。”李大伯含糊的说道。 徐久照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见他没有疑问了,李大伯跟蒋忻再一次开始了谈价。 得益于刚才徐久照怀疑的小眼神,蒋忻压价压的更狠了,那土疙瘩更是被他拎出来说事。 徐久照若有所思,如果这是生前主人喜欢的东西,应该不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从那些陪葬品看,这个墓主人还算是有点身家的。 值钱的瓦片? 徐久照想了想,明白了。大概这位墓主人也是一位玩主,也是搞爱好收藏的! 秦砖汉瓦也是收藏的一个种类,今有父亲死了儿子就卖掉老子的心爱藏品,古代随着主人下葬也就不稀奇了。更何况历史上因为喜欢而把珍稀的古玩陪葬的例子也不少。 徐久照对照着前些日子看的分类书籍,仔细的回忆带着建字的瓦。 铜雀台瓦! 徐久照的心跳扑通扑通的越来越快,口干舌燥的咽咽口水,脑子里边都有点发蒙。 铜雀台是在东汉末年的时候曹cao所建,是邺城宫殿群当中的一个高台,后来这座宫殿的瓦和附近出土的瓦都被称为铜雀台瓦。 铜雀台瓦多半被世人做成瓦砚,因为当时曹cao建筑宫殿时,瓦里边搀了铜屑、铁屑,用来研磨墨锭非常的好。 从唐宋时候起文人墨客就喜欢用铜雀台瓦来做砚台。后来元时铜雀台被漳水冲毁一角,在明朝的时候只剩下一百五十步,损毁严重。铜雀台瓦砚被世人视为珍宝,争相寻找铜雀台瓦做砚台,不过那个时候多数都是赝品。 现在这么一个稀世奇珍在一块土疙瘩里边,徐久照怎么想怎么梦幻,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久照?”蒋忻终于跟李大伯说好了价格,回头却看徐久照一直蹲在那里动也不动。 “嗯?”徐久照一副梦游的表情看他。 蒋忻立刻弯腰,摸他的头发担心道:“你怎么了?” 徐久照赶紧收拾了一下表情,手有点抖的把土疙瘩放进了大箱子里。 “没事。”徐久照瞥了一眼正好被蒋忻挡住脑袋的李大伯,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实话:“就是蹲的脚有点发麻了。” 蒋忻轻笑了一下,伸手直接把徐久照整个人环住,慢慢把他扶了起来:“麻的厉害吗?” 徐久照的耳朵尖一下子开始发烫:“没事,我自己能站起来。”徐久照轻轻的挣脱开,跺了跺脚。 “那我就转账。”蒋忻回头说道。 徐久照赶紧问:“说好了?多少?”这些都包括在内?最主要是这个土疙瘩可千万不能落下。 徐久照现在已经知道不能在卖主跟前表现出急切的情绪,只能旁敲侧击的问。 “说定了,柜台上的陶俑按件算,一件2万1,陶器按大小和类型单算每件差不多4万左右。”蒋忻指着箱子里有残的说道:“那些个便宜算,2000元。” 徐久照看他就没说那个土疙瘩。顿时有点急了:“那个土块不算?” 李大伯这个时候插了一句:“算算算。你就给50吧,我把两个箱子白搭给你。” 蒋忻翻了李大伯一眼:“您要不要这么抠?这么大一笔生意做成了,俩箱子您都不送?” 李大伯笑说:“我那俩箱子再怎么说也是木料的,别看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可是看这个个头也不小呢。” 这箱子就是普通的三合板,不过价格当然不只是50。 蒋忻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拿出手机给李大伯把钱转了过去。 李大伯收到了短信提示,满意的点头:“行,我帮你们装箱?” 蒋忻答应着,跟徐久照和李大伯一起把柜台上的陶俑陶器小心的塞进了箱子当中,为了防止出现磕碰,箱子里便是塞满了一些小白块泡沫填充物的。 徐久照把土疙瘩往角落里塞了塞,把箱子里边带残和脱落的都挪到一边。 “久照,那些回去再处理,不着急。”蒋忻把他往边上拽,然后自己跟李大伯一起把其余的都装好了箱子。 直到封好了箱子装完了车,徐久照才松口气。 上了车,徐久照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容,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淘宝捡漏的乐趣,原来竟然是这么的刺激有趣。那种兴奋感,难以抑制的得意快乐,是徐久照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怪不得人会对捡漏淘宝上瘾,太有意思了。 “怎么了?”蒋忻边开车边奇怪的看他,徐久照笑的那么开心,让蒋忻看见他就不由的也心情高兴起来。 “你知道吗?这次我们又捡漏了!”徐久照等不及回去再跟他说了。 “嗯?”蒋忻惊奇的看他,“哪一样?” 徐久照双眼神采飞扬的说:“是那个土块啊!里边有一个铜雀台瓦!” 蒋忻这下是真惊讶了:“随葬品里边竟然会有铜雀台瓦?!” 徐久照点头:“我起初也难以相信,不过李老伯不是说大概是墓主人生前心爱之物么?我才往贵重品上猜想。” 蒋忻细细思索了一下,问:“你有几分把握?” 主要是那个土疙瘩跟残次品堆在一起,蒋忻看都没细看一眼。 徐久照说道:“我有八成把握。那块瓦的质地和重量我大概估算了一下,非常符合铜雀台瓦的特征分量。我掂量了一下掉下来的土块,挺轻的,压手的其实就是那块瓦。而且后边还漏出来半个建字,建字的上方还有一圆型图纹。我猜那应该就是铜雀台瓦的铭文‘建安十五年’的第一个字。” 蒋忻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瓦的材质什么样的?” 徐久照不假思索的道:“是黑陶。” 蒋忻点头嗯了一声:“那是铜雀台瓦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徐久照笑道:“就是不知道这块有没有被做成瓦砚,外边的土太多了,当时我又不敢彻底弄开。” 蒋忻看了看他高兴的样子,脸带笑意的说道:“你很开心?是不是觉得这种在卖家疏忽之下发现珍宝蒙尘很窃喜,然后捡漏回去很有成就感?” 徐久照以为他被取笑了,不好意思的说道:“是我太激动了,太不稳重了。”